第十一章（01）（2/2）

明华说：“还不见影子呢，整天为这事儿，擦鼻子抹眼泪，愁得快不行了。完婚三年了，不见花不见朵的，能不吃气？吃婆婆的气，吃男子的气，再这样下去，不定哪一天，非跳了井不行！”

月娥哧地一笑，说：“明华，不是我说，你姐姐忒老实了，找小我私家看看呀，男子不中用，这罪过啥时候是个头？自己长个心眼儿，踅摸个相应的男子，种子撒下了，脸面也挣足了，她儿子不行，她婆婆找谁说去！还不是哑巴亏。”月娥说的明华臊红了脸，生气地说：“不要脸！才完婚几天呀，没羞没臊。”月娥嬉笑着说：“明华，你要结了婚，明确了男子女人那么点儿事，有啥羞啥臊的！”

月娥的婆婆一会儿端进两盏儿茶水，在屋里坐下了，端详着明华问：“闺女，有婆家了没？这么俊的尤物坯子，不知谁家有福气呢。”明华羞答答地说：“表奶，我才多大呀，还得在俺娘跟前转动几年呢。”

月娥婆婆听着明华说话，细声细气莺声燕语的，越发地喜欢，说：“月娥呀，给你侄女在村里踅摸一个好主儿，你娘儿俩也有个照应。”月娥说：“这庄里我又不熟，哪有可心的人儿，配得上俺侄女？”

月娥知道明华一准是有事来的，明华的脸色欠悦目，过了年见她的时候，脸上丰满满的，像一轮满月，这才几天呀，眼圈发青，眼睛里影影绰绰有泪痕，忙小心地问道：“明华，有啥不舒心的，不缺吃不缺穿的，你能有啥烦心事儿？”

明华的眼圈儿点点地红了，长叹了一口吻说：“照旧你有主见，早早寻了人家，有人疼有人爱，哪像我，蛾子掉在火坑里。从过了年，俺娘托人烦人忙着给我找主，我长得少胳膊短腿，孬好把我推出去，我也犯不上生气。都说爹亲娘亲，俺爹娘咋这么狠心。”

月娥说：“明华，托生了女人，就嫁人这一条路。咱们这个年岁儿，正是说亲事的时候，闺女大了，当老人的咋有不费心的？我在家的那几年，说亲事的钻满屋，哪个不是说得千好万好，不兴和男子晤面儿，谁知人家长的人模狗样，照旧歪瓜劣枣，一气之下，我自己的亲事，我自己先作了主再说，背后几多嚼舌的，说我不要脸，说我何等浪，浪就浪，骚就骚，我才不管呢，嚼够了舌头，谁还说去！”

明华低了头一会儿没说话，月娥疯疯癫癫，在村里当闺女招惹了几多闲话，娘怕她和月娥在一块儿，让人指手划脚戳脊梁骨。月娥见明华两眼垂泪，轻声问道：“给你说的是家啥人家？是根干草，也有个名头儿。小姑奶奶，你倒是说出来听听，我帮你拿个主意儿。”

明华抬起泪眼，看着月娥，她现在再也没有勇气说自己的事了，来的时候一股火在心头撞着，见到月娥，想起月娥在村里的风言风语，和月娥搅在一块儿，哪还能洗出净人来？明华想到这里，站起身来要走。

月娥把她盖住了，骂道：“明华，你往哪儿走？外家人好不容易来一遭儿，哪有不用饭就走的理儿！”明华不听，月娥生气地说：“明华，我知道你嫌小姑腌臜，怕脏了你的名声儿，可是，明华有一条你记着，嫁人是自己的事儿，你姐姐就是个样子，要是进了火坑，再想哆嗦出来就难了。”

明华听了月娥的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朴簌簌滚了一地。月娥陪着明华掉了两滴泪水，小声解劝道：“明华，我知道你心里想啥，没有千般苦处，你也不会登我的门，咱娘俩儿，不是碍着辈分，倒是姊妹俩，有啥话不能对我说？”

明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哭了一阵儿，心里好受了一些，逐步把霍老二给她提的这门亲事说出来，刚说出一个或许，月娥噗嗤一声笑了。

明华说：“我就知道不是一家好人家，让你笑话。”月娥拉着脸儿说：“这像是命里定的。明华，你是当主子的命，说出来让你笑话呢。你姑夫在梁家做帮工呢，你过了门儿，就是咱们家的主子了。”明华生气地说：“我不说你偏让我说，说出来你倒先恼了。我想探询探询这家人家，听你个消息儿，你倒主子仆从的乱说一气。”

月娥心里发灰，人就是个命，她当初贪图小伙子精神，知冷知热的，结了婚才知道，不是她想得那么简朴，人好有啥用，还不是给人家当帮工，一年到头看着东家的眼色，家里几亩地，不够爹娘种的，眼看着自家的男子，给东家当苦力，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明华不动不静，找了这么好的人家，过了门当家作主，真是成就了这门亲事，她月娥真没脸回外家了，有人问起来该怎么说？她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跟男子私奔了，找了个穷要饭的？

月娥说：“明华，你不问，我也不能说三道四，你找到小姑这里，也是咱娘俩的情分。我不瞒你，论家业梁家没说的，帮工雇着几十人呢，没有仨兄俩弟分居产，你应了这家人家，嫁过来一把儿全攥，一辈子掉到福窝里去了。天下的事儿，哪有十全十美的，要饭的尚有个好性情呢。”月娥突然不说了，看着明华脸上的消息，明华听到紧要处，月娥没了下文。

明华抬着牙眼皮，疑惑地问：“月娥，你咋不说了？”月娥笑了笑，摊着手说：“算了，我才过来几年啊，知道人家几多内情儿，你照旧探询别人吧。”明华呆呆地看着月娥，“姑夫不是天天在他家干活吗，咋能说不知道！月娥，我一个大闺女家，体面不要了，跑到你这里，问你个准信儿，你可不许瞒着我。”

月娥冒充为难地说：“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明华，我不是瞒你，万一说错了话，人家还不骂我一辈子？梁家一句话儿，把你姑夫打发回来，上哪儿用饭去！”

明华说：“不说就不说，我也没企图好到哪儿去，我回去找霍老二把亲事辞了。月娥，我不欠你这小我私家情！”明华说完，抓起肩负皮要走，月娥看明华真生了气，一把拉住她说：“好明华，别生气，小姑跟你闹着玩儿呢。我不是编排人家，给你说的这个主儿，小时候病了一场儿，身上落下了残疾，腿瘸，走起路来风摆柳，说起来不算大偏差。俗话说，人不行貌相，海水不行斗量。你姑夫长得倒是正当，和要饭的能差到哪儿去？”

明华听了，不怒不笑，心里反而敞亮了，横下一条心来，天下的男子死绝了，也不进梁家的门。月娥看着明华脸上没有反映，笑嘻嘻地说：“明华，赶明儿你就是俺东家了，你姑夫哪儿有差池的地方，你可不能给他摔脸子。”明华睁圆了眼，鼻子哼了一声，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