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捡了只流浪猫回来吗(1/2)
电梯外的声控灯灭了又亮,程萸抬起头,尴尬地瞥一眼地上冷掉的外卖,一时竟忘记了还被沈迟握着的手。
直到干燥的、不可忽视的温热感提醒了她。
程萸慌忙抽出自己的手,肚子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唱起歌来。五分钟后,她跟着沈迟坐在了小区外的餐厅里。等到从餐厅出来,沈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A大门禁时间没变吧?”
“啊!”程萸哀号一声。
腕表上的时针分毫不差地指在十一点。
这意味着如果她现在选择回去,就等同于挑战宿管阿姨的权威,并且会毫不意外地遭到拒绝。
明明是程萸自作主张要来安慰失恋的人,结果却是沈迟把无宿舍可回的她带回了公寓。
深夜十二点,纯白月光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落在床沿,房屋内有淡淡的专属于沈迟的气味霸占着每一寸空间,躺在沈迟公寓卧室的程萸却辗转反侧。
自从入住公寓,客房便一直没整理,沈迟自然而然地将卧室让给了程萸。想到沈迟就在一墙之外的客厅沙发上,一向好眠的程萸难得失眠了。
思绪杂乱地熬到天亮,程萸顶着黑眼圈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薄雾覆盖,清晨的世界如同披了一层纱,沈迟站在阳台上,背影也仿佛染了雾气,看上去孤独又清冷。
他好像一夜没睡。
沈迟转身后,程萸条件反射般把躬着的腰直起来,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我先回学校了,昨晚谢谢了。”
尽管她不忍让看似一夜没睡的沈迟送她回学校,沈迟还是拿起了车钥匙。
程萸在学校门口下车,等沈迟的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叹着气慢吞吞往学校走。
一双手拍向她的肩膀,她吓得蹦开,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卓瑶。
卓瑶的脸色比程萸还差,程萸帮她拿着电脑:“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不会又加班了吧。”
“我加了一夜班,你能信吗?已经三天了,这绝对是压榨啊,实习生没人权啊。”卓瑶的话匣子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又戛然而止,“不对,程萸,应该是我问你吧。现在清晨六点钟,你昨晚干吗去了?啊,我刚才看到一辆车,不会是送你的吧?什么情况?”
“那个,就是……”程萸说,“我以前的邻居梁阿姨,我昨晚去她家了。”
卓瑶已经三天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也没继续追问,仍然在抱怨:“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毕业后进入沈迟学长的建筑师事务所,这是我黑暗实习岁月里唯一的曙光了。”
“……”
夏季已过,七月流火,A大到了一年四季最美的时候。年代已久的恢宏建筑,满目可见的红色枫叶,青瓦红墙。校园里除了学生,多是来游玩参观的游客。
上周陪梁梅逛街时,梁梅说让沈迟带程萸逛逛北城。程萸本以为梁姨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沈迟一通电话后,就来了A大接她。
A大南区拱形门周末时仅供游客进出校园,程萸从宿舍跑过来,看着拱形门外的沈迟慢慢停下来。
非工作日的沈迟脱下了西装和白衬衣,浅灰色的大衣和黑色的裤子更显得身形修长,他手插在兜里,周围已经有不少人举起手机偷偷拍他。
程萸朝他挥手,然后跑到他面前。
“要不要进来看看?”程萸回头看,说完摸了下双肩包的肩带,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忘了你是A大毕业的了。”
“进去看看吧。”沈迟边说边往里走。
“啊?”程萸惊诧地抬头,跟上了他的脚步。她穿着浅棕色牛角扣大衣,踩着黑色的帆布鞋,身上还背着双肩包,十足的学生范儿。
沈迟在A大念书时很少离开教室,更何况闲逛。他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但此刻,听程萸兴奋地在耳边讲个不停,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
逛完南区,程萸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话太多,瞧见沈迟伸手过来,手指落在她的头顶。沈迟一米八的身高,挡住了寸寸阳光,她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也不敢有动静,连呼吸都屏住。
指尖触碰柔软的发丝,后脑勺上的一片树叶被拿下来。
……
程萸这才眨了眨眼,移开了视线,但猛然加快的心跳频率依然不得消停。
“原来网上流传已久的游客照并不是虚假宣传啊。”
站在北城著名景点前,程萸夹在拥挤的游客中间,看着望不到尽头的城墙,又偷偷看了眼身侧的人,暗想他不会也是第一次来吧。
沈迟确实是第一次来。
鉴于北城各大景点居高不下的人流量,他自从初中开始便对这些地方敬而远之。如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迟的神情确实不怎么自在。
爬到高高的城墙上,人群才稀疏些。
程萸张开胳膊,长舒一口气,双手扶着堆砌的青石砖,踮脚往远处看,入眼即是北城维护完好的古建筑。
沈迟担心她的安全,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护着她。
离得太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干净且清爽的淡淡香味,程萸的肩膀贴着沈迟的肩膀,一抬头就能瞥见他被上帝雕琢过一般的五官。
她生出别样的心思,后退一步举起相机,笑着喊:“沈迟哥哥。”
咔嚓一声,程萸拍下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张清冷的面孔掩不住帅气。
程萸躲在相机后的脸偏过去,嘴角咧开笑容,沈迟对她拍照的行为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从景点出来,沈迟打算带她去下一个地方。虽说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对北城却并不熟悉,便让助理整理过一些攻略,若记得清楚的,他便会在参观的时候讲给她听。一天行程结束的时候,他问程萸:“会不会觉得无聊?”
“没有。”程萸坦诚地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见到沈迟嘴角似乎微弯了一下,程萸才慌乱解释:“不是,我就是很喜欢听你说话,很舒服。”
沈迟心情不错,晚饭后送她到学校门口,见她进了学校才离开。几分钟后,他收到一条短信:“我到宿舍啦,今天特别开心,谢谢你!”
几乎每次送程萸,都会收到这样的信息。沈迟关掉手机,专心开车,想起梁梅说,程萸是一个令人安心的姑娘。
自从这两个月开始,一向嗜工作如命的沈迟每逢周末不再泡在事务所,惊诧了一众同事,纷纷猜测沈迟是不是有了女朋友,最后又统一否定。
倒是沈迟的助理泄露天机,说沈工邻居妹妹念A大,他最近迫于母亲压力,负责带她熟悉北城。
事务所的人一听就笑了,好奇道:“嚯,还有能让沈迟屈尊当导游的人。”
另一边,见程萸每个周末都在穿衣镜前磨叽半天才出门,304宿舍的人也威逼利诱让程萸交代是不是偷偷交了男朋友。刚加完班回宿舍的卓瑶插一句:“不回答也可以,公开课占座加记笔记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A大的选课系统一向被学生诟病,因为选到心仪的课就像买到春运火车票一样难。大二下学期为了选课,四个人在宿舍里聚精会神,打算选修A大热门的心理学、情感学公开课,因为除了课堂内容有趣,更重要的是期末只需要交一篇论文即可通过。
奈何刚进选课系统,两节课的学生余量已经为零,无奈,大家只好选择无人问津的物理课。
程萸坐在大教室最后一排,手中拿着笔,托腮望向窗外,注意力已经从老师的讲课声转到了枯黄的树叶上。
一旁的赵悦儿正在奋笔疾书,程萸放弃听物理课,去看赵悦儿手下的策划书。
下周就是平安夜和圣诞节,校学生会和各大社团联合举办活动,赵悦儿正在准备活动策划书。
公开课下课,程萸和赵悦儿并肩出了教室。赵悦儿要去三楼开会,程萸正要走,却被赵悦儿拉住胳膊。
“你圣诞节有没有约?”
“没有,孤寡老人一个。”
赵悦儿抱着策划书,总算是逮到了一个人:“那正好,那天你和我一起吧。学生会人不够,我要去充当苦力。”
赵悦儿所说的充当苦力,就是扮演圣诞老人给沿路去礼堂的学生发小礼品。
今年北城的初雪来得很早,纷纷扬扬落下,寒风袭来,饶是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也挡不住呼啸的寒风。
社团活动在礼堂内举行,程萸穿上圣诞老人装站在路灯下,看着同样只露出眼睛的赵悦儿问:“是谁想出来这个主意的?”
“多浪漫啊。”
程萸打了个冷战:“是挺浪漫的,但我们还是尽快发完吧。”
黑色侵蚀了冬季的夜晚,从灰蒙蒙的傍晚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仅仅过了半小时。去礼堂参加活动的学生很多,程萸旁边的礼物一会儿就所剩无几。
她正给路过的一个男生塞礼物,就看见前方走来了两个人。
沈迟今晚在梁教授的教师公寓吃饭。
梁教授的儿子常年在国外,公寓只有梁教授和妻子。沈迟闲暇时间经常去看望两人,今晚照常被留下来吃饭。临走时,梁教授一同出来,说要饭后散步。
下了一整天的雪花堆积得厚厚的,校园里挂满了小彩灯,梁教授乐呵呵道:“现在的年轻人比起以前的更可爱了啊。”
闲聊间,有人挡在他们面前。沈迟垂眸看着扮相略显滑稽的圣诞老人,对方正对着他伸出胳膊,手指红红的,红色的帽子被雪花覆盖,嘴边的白胡子是歪的。
程萸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行动挡在了沈迟面前。待到站定,程萸想反正沈迟不知道她是谁,就肆无忌惮起来。她晃了晃小手,示意沈迟伸出手。
沈迟配合地伸出手,程萸低下头,缓缓地把一颗糖放进他手心里,冰凉的手指触到掌心里的温热。
那么,再要一个拥抱也可以吧。
有一片雪花落在了眼睛里,程萸仰起头眨眼,下一秒就被沈迟抱住了。她的双臂还张开着,沈迟拥住了她的肩膀,很勉强地能称之为一个拥抱。
松开的时候,沈迟的手落在她的头顶,拂去了冰冷的雪花。
程萸看着消失的背影,转过身来跺了跺脚,快速发完了小礼品,就去找在礼堂门口的赵悦儿。赵悦儿已经冻到不行,不顾形象地蹦来蹦去,远远看去,像一只穿着红色衣服的兔子。
程萸脱下帽子的时候,嘴角还是弯的,毫不掩饰地开心。赵悦儿拉她进礼堂:“你真是有劳动精神,做圣诞老人让你这么开心吗?”
“圣诞老人今天收获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拥抱,所以很开心。”程萸把圣诞帽拿在手心里,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好吧,好吧。”赵悦儿没多问,给她塞了一杯奶茶,“刚才学弟送过来的,拿回宿舍喝吧。”
程萸捧着奶茶,轻轻呵气,出了礼堂,瞥见一个人站在树下,沉默静谧。
程萸脚步慢了慢,心里生出希冀,盼望这条路长之又长,难以走到尽头,这样,便一直能在前方看到他。
沈迟把从车里拿出来的厚外套递给她,方才看到程萸手指通红,依稀想起小时候她也是极怕冷的。
北城的冬天寒风凛冽,小时候的程萸一到冬天脸蛋就总是红彤彤的,总爱清晨起来就跑到他房间里。畏寒的小孩到了晚上不愿意回家,硬要和他一起睡,大人们只好搬一床新被子到沈迟房间,让程萸在旁边睡下。
眼前的小姑娘和记忆中的小孩重叠,沈迟毫无表情的脸有了一丝松动。
程萸不好意思地问:“刚才的圣诞老人……你认出来了?”
沈迟递给她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
沈迟送完衣服转身要走,程萸忙喊住他:“你要去哪里?”
“回事务所。”明明风声是冷的,沈迟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到温暖,“怎么,要跟我一起走?”
“不了,不了。”程萸摆了下手,“那再见了。”
走了百余步,程萸回过身,再看过去,沈迟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披着外套回宿舍,熄了灯的夜里,身体觉得暖和,人却有些失眠。
她点开手机,给沈迟发短信:“你怎么知道圣诞老人是我?”
沈迟没有发短信的习惯,程萸却好像很喜欢发短信,总将学校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听,甚至有时候会转发微博上的段子。他权当自己被程萸当成了信箱,很少回复。
而程萸这边,是因为米璐和陈桉最近皆忙于学业,她无人可骚扰,沈迟便成了最好的聊天对象——即使是她单方面地发信息,而沈迟不予理会,她也乐此不疲。
“你的眼睛,挺有辨识度的。”沈迟少见地回复了她。
程萸倏然起身,真的拿过镜子看起来,双眼皮,圆圆的,睫毛很长,但她看来看去也不觉得有特别的地方。
难道沈迟是在说她的眼睛很好看?
程萸继续发短信,每到心情好的时候,她都喜欢叫回最初的称呼:“沈迟哥哥,我的眼睛怎么有辨识度了?”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沈迟的回复,但是当晚程萸做了个好梦。
时间倏然而逝,树叶尽落,树枝枯瘦,又迎来萧瑟寒冬。米璐和陈桉新年没有回江市,两个人租了同一间公寓。程萸打去电话时,米璐正在公寓里尝试包饺子,而陈桉还在房间里奋笔疾书。
去了纽约的陈桉突然勤奋起来,熬夜赶论文,跟教授做课题,俨然收起了以往的玩心。米璐开着玩笑对程萸说:“国外的汉堡薯条快餐原来还能唤醒学习意识。”
程萸回江市时,程伟立明显还在置气,家里气氛僵化。姜一淑在其中调解,也难以缓解父女关系。
程萸不愿意低头,年关一过就早早回了北城。
她跟团报了年初的OW课程,打算考潜水员证,回了北城后直飞去了帕岛。位于热带的帕岛正是炎热的夏季,非课程时间她喜欢一个人沿着海岸线四处游荡。
海面上成群飞过的海鸥、一望无际的湛蓝海水、潜藏于深海的珊瑚丛,她一一拍成视频发给沈迟。
往深处潜水时,总会遇到寻常旅行时难以触及的震撼。她在水中畅游,领悟到真正的自由。五彩斑斓的鱼群从身旁游过,潜水教练帮忙拍下她与鱼共舞的照片。
再给沈迟发信息时,程萸存了些许私心,把笑得傻傻的潜水照也发了过去。
程萸坐在沙滩上,经过几天的阳光浴,白皙的皮肤被晒黑了不少。叮咚一声提示音,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椰子,去捞躺椅上的手机。
沈迟难得回了消息,拍摄的是办公桌桌面,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建筑模型,旁边有几张标着序号的图纸。
与程萸的优哉游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萸抿唇笑,心思百转。他是在看到她的游玩照片后,抱怨自己却在辛苦工作吗?如果是的话,也太……可爱了。
但工作时严肃冷峻的沈迟能和可爱挂钩吗?
程萸摇头又点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沈大建筑师不可以,但她的沈迟哥哥可以。
“你可以觉得男生英俊潇洒,可以觉得男生风流倜傥,但如果你觉得一个男生可爱,你就彻底没救了。”
海浪翻涌至沙滩上又骤然褪去,日光透过椰树投下片片阴影。
程萸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心中一块柔软的角落悄悄陷落。
沈迟打来电话时,程萸惊喜地接起,听见他问:“很无聊?”
“你怎么打来电话了?”程萸如同偷糖吃的孩子被抓到一般,“我这是体贴你还在辛苦工作,带你远程领略一下舒适的热带风光,我才不无聊呢。”
这样的语气,俨然一个嘴硬的小朋友模样。
沈迟揉了下眉心,走到落地窗前,拉下百叶窗,闻言轻轻笑了,也没再说什么。
隔着千万里的距离,程萸又开始喋喋不休,说她就快要拿到潜水证书了,说潜水很好玩,说风景很美,说简直不想回学校。
最后,她又说:“你下次去海边叫上我,我可以带你潜水。”
沈迟嘴角微弯,回应她的喋喋不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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