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的感情,始于亲情(1/2)
无论是哪一种方式,爱情最开始的模样,并不一定是爱情……
虽是初夏,可是这一年的夏天,阳光比往年同期似乎要炽热得多。正午时分,地面一片雪白,灼得路人的眼睛总是难受地半眯着。曾雨撑着遮阳伞,汗水潸然地走在树冠已可蔽日的林荫道下时,才感觉到那股灼热稍有缓解。视线得以拉远时,她已经看到林荫路的尾端,那幢老房子上被她亲手栽种的植物包成了一个绿色的小城堡。有首歌的歌词是“每个家就是一座城堡”,十年并非弹指间,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一直不当作家的地方,成了她的城堡。
曾雨回到家,换了鞋就直奔厨房,开了冰箱门先找着了水,咕噜咕噜灌下一大杯。曾妈妈在厨房里切菜,看着自家女儿牛饮冰水,停下手里的动作,直唤道:“慢点,慢点,你这么喝要喝出毛病的。”
一杯水下肚后,曾雨长舒一口气,感觉痛快极了,手却未停,继续往杯子里倒水,又倒了大半杯水,将玻璃茶壶又放入冷藏室,才放慢了速度继续啜饮。韩爸爸正在炒血鸭,侧头笑着看了曾雨一眼,道:“丫头,累坏了吧?”
“嗯,我又累又热又渴。这么大热的天,我们领导还让我下乡去做测量,防晒霜当刷墙一样都不顶用。”
“你才工作呢,要少说多做,可不能喊苦喊累,领导会不喜欢的。”曾妈妈自曾雨上班以来,每天都将这句话重复一遍。
曾雨一边洗手,一边乖巧地点头,知道妈妈是这个样子,自己不乐意了,她还是会啰唆。
韩爸爸将血鸭装好盘,唤道:“丫头,把菜端到桌上去,我再炒一道青菜,你摆下碗筷,喊你哥吃饭了。”
曾雨应了声,可心里突然别扭了起来。她抬头朝楼梯口的方向望去,经过一个上午才平复的心情,突然忐忑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盘炒得黑乎乎喷香的血鸭上桌,边走边喊道:“哥,吃饭了。”
曾雨向来只当着父母的面,才会叫韩孟语哥哥,平时,他们没有什么交集,继兄继妹的,又不是亲生兄妹,何况韩孟语大她五岁。她一直觉得韩孟语将自己当小屁孩一样看待,即使她已经大学毕业且出来工作了,她也觉得在他眼里,自己仍然像一个青涩的小果子,不起眼地长在阴凉处,他不屑一顾。
他们之间横亘的隔阂,似乎不仅在于五年的年龄差距,更多的可能是他对她十年来的了解和印象,在他们相识之初,便已根深蒂固。
她一度认为他对自己这样的小青果是嗤之以鼻的,可是,当她这样认为的时候,没有想到……
曾雨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异,爸爸抚养小汤圆,妈妈就抚养她。当时她多伤心啊,天天怨父母,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父母,说离就离了。一直到她十二岁,妈妈嫁给继父,她成了拖油瓶进入一个新家庭,那种怨恨的心情便转换成一种排斥的情绪,继续存在着。
在得知妈妈改嫁,与爸爸复合的希望完全破灭后,在初入新家庭时,她觉得自己已经钻进了死胡同,怨恨更深。于是,她将那股子怨恨转化成敌意,嫁接到继父跟继兄身上,从进入新家庭到之后较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搭理继父跟继兄。只是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她觉得母亲过得很开心,继父对自己和蔼又关怀,才渐渐放开了心,真正融入这个家庭。
即便这样,她与这个哥哥还是有隔阂。记得很久以前,某个阳光甚好的午后,十二岁的她往他的鞋子里倒入墨汁,干坏事的时候极有快感,可是做完坏事一转身,她就看到了立在书房门口的他,已经将自己的行为悉数纳入眼底。
虽然他没有责备她,也未向父母告状,但是她觉得他们的隔阂从那个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并非十年时间不能消除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而是在她对他实施多次小肚鸡肠的行为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之于韩孟语,她就是一个小气、报复心重的继妹。
她不知道从何时起,又因为何事,会让他对她产生不一样的情愫。昨天晚上,她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夜,上午测量的时候顶着大太阳,都晒不化脑子里盘旋不散的思绪,这件事让她十分纠结。她蹲着、站着,连坐在公交车上她都在想,韩孟语那样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对她存了“非分之想”呢?
韩孟语从楼上缓步下来时,正好看到曾雨在啜手指上的汤汁,她的唇落在指尖上,柔软红润。
曾雨看韩孟语一如往常的优雅沉稳,连低头躬身洗手的模样都慢条斯理,硬生生将她的小慌乱掩藏了起来。他的一如平常,让她以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是南柯一梦,醒来后,他还是她那不苟言笑、沉稳内敛的继兄。
这样想着,她还真是从没见过他火急火燎或者粗暴无礼的模样。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跟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家庭实在是一件不搭调的事情。怎么说呢,就像继父与妈妈,在她看来其实不那么适合。继父是一个有修养的人,属于斯文温暾的老好人,而妈妈的性子十分急躁,是那种喜欢八卦家长里短的热心人,父母这样一动一静的性格能走到一起,本就是一件不怎么搭调的事,现在各自的子女,不论在性格上还是在成就上,也相差甚远,再组合新家庭,便让她觉得虽然看似和谐,却又融而不洽。
曾雨瞥了一眼韩孟语,她觉得这个继兄是她仍然无法完全融入这个家庭的最大原因。很多时候,她觉得他不像是二十七岁,而像三十七岁,沉稳内敛得过了头。她能对继父放下成见,却偏偏不能与继兄拉近距离。
曾雨摆好碗筷,韩爸爸的青菜炒好了,曾妈妈将用毛巾包着的电饭锅内胆直接摆在桌上。曾雨与韩孟语按一贯的位置,坐在韩爸曾妈的对面。韩孟语坐在曾雨的上位,曾雨要添饭时,够不着电饭锅,她的手一伸,韩孟语便知道她想什么,便用毛巾捂着电饭锅内胆,将它端至她的面前。她以前觉得他在这个时候,才像是食人间烟火、有些人情味的家人。可是今天,她去接电饭锅内胆的时候,差点将整锅饭打翻了,仅仅是因为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行为——他用手指的指节扫了一下她的手背,她便反应过激,抖动了一下手,幸好他反应极快,才免去再煮一锅饭的麻烦。
曾妈妈又是一阵训斥,曾雨觉得她在家里待久了,与妈妈的关系处理不好,妈妈总喜欢唠叨她,不光唠叨她的不足,还在她面前不断地夸奖韩孟语。
韩孟语十八岁考入全国数一数二的政法大学,二十二岁毕业,二十三岁取得全国司法考试资格证,并在当年考入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十四岁任职助理审判员,并在职读研,二十五岁任职审判员,在此期间他发表了各种学术性文章,还出版了一本专业性极强的书,今年他被评为全省优秀法官,成为最年轻的优秀法官。这些事,曾妈妈对曾雨念叨不止,大有感叹为何曾雨跟韩孟语会有如此大的差距,以此表达对曾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
曾妈妈并不是心里多么不待见自己亲生的孩子,只是像寻常妈妈一样,教育自己的子女时,总喜欢用一个好的孩子去做比较,但这样往往适得其反,只是让曾雨与韩孟语之间越来越有嫌隙。曾雨本就觉得这个哥哥不易亲近了,现在更是觉得高不可攀,两人之间的互动便越发少了。
在曾雨心里,韩孟语与她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条平行线,每天会见面,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但是没有交流。韩孟语的性格、职业、成就,对她来说都是鸿沟。人家说三年一个代沟,韩孟语虽只比她大了五岁,可是她觉得他们似乎有十个代沟,韩孟语是那种和父辈们更容易相处的人。她大学毕业后,对韩孟语虽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一份怨怼,但是她跟他的关系始终淡漠,表面上他们像一家人一样称兄道妹,事实上,她心里最明白,她跟他压根就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之前,曾雨并未这么深刻地去分析她与韩孟语之间的关系。她现在正是爱笑爱玩,觉得青春无限好,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的年纪,而且以前不是韩孟语在外地读书就是她在外地读书,毕业后回来上班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哥哥的相处模式已经固定,亲近不了了。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家庭如她的这般,看上去和谐,其实在和谐的表象下,有着不曾被拉拢的疏离。她觉得用“貌合神离”这个词语来形容她与韩孟语,是最适合不过的。
她一直认为韩孟语应当和自己有着同一种认知,没想到,人心不可估测,现在他是怎么想的,她已完全琢磨不透了。
曾妈妈除了关心曾雨在单位里的表现,还会关心单位里有没有与曾雨年龄相当,又没有结婚的男青年。当曾妈妈再次在饭桌上提及这个话题时,曾雨突然觉得身旁的韩孟语有着前所未有的强烈存在感,自己的回答突然变得难以启齿,思绪杂乱不已。
曾雨低声咕哝道:“有。”
曾妈妈眼神一亮,追问人长得怎样,什么职位,家里条件怎样,对曾雨有没有意思……
曾雨瞥了曾妈妈一眼,还偷偷扫了一眼韩孟语,十分正经地道:“人长得很帅,普通科员,家里有房有车,他对我的意思不明确,不过对他女朋友的意思很明确。”
韩爸爸闻言,哈哈大笑,曾妈妈嫌女儿拐弯抹角害她白开心一场,剜了女儿一眼。韩孟语嚼着米饭,一脸波澜不惊,似乎对这个话题既不感兴趣,也不想要参与。
“小雨现在还年轻,早得很。再说了,我们家小雨又乖巧又懂事,肯定不愁找不着好人家。”韩爸爸说着开解的话。
曾妈妈又剜了韩爸爸一眼,说:“女孩子不能拖的,拖过去一天,就不值钱一天。”
“妈,你要趁着嫁我,捞回养我的本钱吗?”曾雨端着碗,举着筷子,直勾勾地望着曾妈妈。曾妈妈见自家女儿语中带着怨气,一筷子敲了过去,曾雨急忙闪开,就听曾妈妈道:“说值钱不值钱,不是说我们嫁女儿卖不到钱,而是你以后在男方心中的地位,早点结婚是有好处的。”
曾妈妈对于女儿误解自己很苦恼,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顿饭的时间。曾雨觉得她快被念叨得崩溃了,万分后悔将话题带得深入了。韩爸爸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自家女儿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地步,很是好奇。韩孟语一直安静地吃饭,直到韩妈妈将酝酿良久的台词搬出来,说谁谁谁牵线,替她寻了一个大好青年,自己已经答应了安排两人相亲一次时,韩孟语才将筷子往桌上一搁,倏地站了起来。
曾雨抬头看他,才发觉十七岁时细瘦的少年,不知何时长得如此高大魁梧了。
他的突兀,让全家人顿了一下,他竟是丝毫未觉,皱着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韩爸爸出声询问,道:“你吃饱了?”
韩孟语才恍然回神,道声还有事。离去前,他匆匆瞥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曾雨,眉头又是一皱。
曾雨觉得她的心快要被他突兀的举动吓得蹦出来了,他离开后好一会儿,她还担心父母会不会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想必脸已经红了,于是她慌忙低头,胡乱扒着饭。
她差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幸好,他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觉得哥比我年长,应当比我先考虑。”
曾雨这样跟父母说的时候,曾妈妈才将话题从曾雨身上转开,韩爸爸倒是不着急的模样。曾妈妈一副热心模样,赶紧问曾雨单位是否有适合韩孟语的女孩子。曾雨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适龄的是有好几位,而这几人中,形象及素质能够匹配韩孟语的,可能就一祺还行吧。
曾妈妈说:“自己家的哥哥,你要多花些心思,好好物色,自家人当然要替自家人着想啊!如果你说的同事真的条件不错,你就要想办法多讨好讨好,让她哪天来咱们家玩玩。”
曾妈妈这样说的时候,曾雨就后悔了,后悔她为了掩饰心思,多嘴提出这么一档事,如今话已出口,徒给自己添麻烦。
在曾妈妈的再三命令下,曾雨应承了这件事。曾雨觉得她有些骑虎难下,在心里不知道埋怨了自己多少遍,怪自己一时多嘴,如今这事被曾妈妈逼迫着不得不办。
曾雨权衡再三,觉得给韩孟语找一个优秀的女朋友,也许挺不错的。
下午上班时,曾雨偷偷拉着王一祺躲在一边说悄悄话。王一祺比曾雨大上一岁,已经上班两年了,平时是特别招领导喜欢的人,难得的是她既招领导喜欢,也招同事喜欢,足见她平时很会做人。而且她念的学校比曾雨的好,家境也很不错,父母好像是在县委还是市委就职,最重要的是她是她们单位的一枝花,模样、身材都没得挑。曾雨常觉得能跟她比肩而立的人需要有十足的信心,像自己这样的站她身边,就是一片小小的绿叶将她这朵鲜花衬得更加清丽出尘。
王一祺显然不需要别人介绍她去相亲,追她的人从来没有间断过,曾雨不是不知道。她们常议论着她办公桌上的玫瑰花是谁送的,但平时一起聊八卦时,她又总是表示自己没有男朋友,送花的人都不是她的良人。
王一祺认真地听了曾雨的热心介绍,一直缄笑不语。曾雨看她一直未变的笑容,心想她肯定对此兴趣不大,自己跟她又不是很熟,冒昧地跟她说媒,这会儿她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
“我是没有问题,小雨你替我热心张罗,我很高兴的,不管结果如何,多一个朋友都是相当好的。小雨你看什么时候合适让我跟你哥哥见面,你提前通知我一声,好让不至于失礼。”
王一祺的一番话说出来,让原本觉得希望不大的曾雨一下放松了心情,心里知道王一祺就算对这次相亲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因为不想驳她的面子,还是应承了下来。这原本在她看来已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等于完成了一半,八字有了一撇。所以,一祺在单位里人缘那样好不是没有理由的,她觉得如果韩孟语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那绝对是韩孟语的损失。
当晚,曾雨就屁癫屁癫地跑回家,跟妈妈及韩爸爸汇报了她首次牵红线的进度,曾妈妈一脸高兴,韩爸爸也乐呵呵地听她对王一祺赞不绝口,只差掏心挖肺证明王一祺有多么多么好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韩孟语,一家人都算计着如何跟韩孟语提出第二天让他相亲的事。之前,一家人有商量过,凭韩爸爸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觉得韩孟语可能会对这样的事情很排斥,认为这事由曾妈妈提出,会比较容易,因为韩孟语从没有驳过曾妈妈的面子,反而韩爸爸有时候说的事,他觉得不妥时,会不予理会,但是曾妈妈一旦提出来,他鲜少会直接拒绝。
曾雨虽然觉得这件事她初步完成得不错,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她却心有戚戚,十分担心和紧张,一晚上她都在观察家里每个人的表情和情绪,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
大家在饭桌上先拉扯着家常,韩孟语一如既往地专心致志地进食,等到曾妈妈正式跟韩孟语提出相亲一事时,韩孟语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扭过头,神情怪异地瞅着曾雨。
曾雨被他瞅得背脊发寒,挺了挺身子,咽下口中的食物,咬着筷子就不知所措了。
韩孟语收回注视曾雨的目光,转而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曾妈妈,曾妈妈一个劲儿地跟韩孟语说王一祺如何如何优秀,仿若自己见过一般,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最后,曾妈妈满怀希冀,小心地征询韩孟语的意见,问:“明天,小雨先叫上王小姐,来咱家吃顿饭,你先看看,行吗?”
看着韩孟语不甚愉快的脸色,曾雨突然抖擞了一下。一家人都在等着他回应,他的脸色却让人愈等愈萧瑟,曾雨已经能想象他脱口而出的定是拒绝了,未料到,他却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
低气压吹走,曾妈妈继续噼里啪啦地说着她对这次相亲抱持着怎样的乐观心态。曾雨放下快被自己咬断的筷子,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在心里揣摩着韩孟语心里真正的想法。她认为相亲结果可能不怎么乐观,很明显韩孟语不情愿,但他毕竟应承了啊,只要他应承了,就还有希望。没见面以前,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两人就一见钟情了呢,毕竟都是优秀的人。曾雨继续缓慢地扒着饭,偶尔偷瞄一眼他的侧脸,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虽然去撮合他与王一祺不是她的本意,可这不……这不她也混乱着嘛!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曾雨觉得,明天两人的相亲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机会,不知道为啥,曾雨就是觉得王一祺跟他的气质相当配,两人的相貌、才干、内涵,无一不合。他们俩要是站一块,叫作相得益彰?不对,相敬如宾?呸呸,更不对,反正就是人们说的,两人一看就有夫妻相,非常般配,天作之合!
想出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曾雨含着筷子,不知不觉露出了如姨母般的微笑。不期然一侧过头,看着韩孟语又用那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曾雨便收敛了一些,呼哧呼哧扒着饭,碗一见底,曾雨便将碗筷一扔,抢白曾妈妈道:“谁最后吃完谁洗碗。”
说完,曾雨哧溜跑去楼上自己的房间,像躲是非似的上网聊天、追剧去了。
微信上小汤圆抱怨她的男朋友如何如何不体贴她、对她不关心,曾雨嘲笑他们那些小朋友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个个都在尝鲜而已,没点经济基础,就变成男女朋友了,都是伪爱情,成事的概率太小。
小汤圆不满意姐姐给她泄气,小女生总觉得爱情是美好的,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它有着不好的论断。她气呼呼地发了几个狂轰滥炸的表情后,就下线了。曾雨看着拿着机枪在屏幕上不停扫射的如花,哑然失笑,自己就大她两岁,她却觉得自己跟她有了代沟。也许是自己的爱情观有问题,自己的眼光比起她来,成熟太多,也现实太多了。而自己总以长者的身份在教育她,两人似乎越来越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环境啊环境。”曾雨大叹一声。有着韩孟语这样的家庭成员,她想轻浮一点、幼稚一点都不行啊,她得随时让自己看上去成熟、稳重,以免被他暗地里取笑。今天牵线的举动,在她事后仔细斟酌一番后,还是觉得自己过于轻率了。她每每想起他怪异的眼神,就浑身不对劲儿。事实上,对于昨天那件事,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多想,或许是一个意外,或许是她意识不清的一个幻觉,今天自己处处留心观察他,他那一如往常的态度,什么暗示明示都没有,想想自己看着他还会脸红一下,而他连个眼神波动都没有,任他再内敛,也不会真淡定到这种地步吧?让她觉得自己昨天就是做了一个梦,一切都来自于自己怪异的幻想。
虽然曾雨胡扯乱扯将他扯进相亲事件中,但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得不去做完。曾雨拿手机拨打王一祺的电话,在电话里约王一祺明天来家里玩,电话还没讲完,曾雨就听见有人敲她的房门。匆匆挂了电话,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才去开门,她猜是继父找自己,因为曾妈妈从不敲她的房门,总是直接冲进来,而韩孟语几乎没有敲过她的房门。
曾雨打开门时,有些小小的诧异,诧异过后就是忐忑。门外高大的韩孟语差点将她的房门口堵了个严实,曾雨抬头看他的面容,突然觉得极有压迫感,心脏突突跳得不正常,她莫名其妙就红了耳根子,不由自主地退了退,视线落在了他的唇上,然后悄悄吞了口口水,问:“你有事?”
韩孟语二话不说,直接进了她的闺房,她一时觉得不妥,在露了胳膊的睡衣外,又披上了一件外套。
韩孟语不客气地巡视了一圈曾雨的房间,女孩子的房间,总有一股子馨香,即便在他看来,曾雨的房间有些凌乱、邋遢,却仍然透着一股明显的女人味。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床上堆的毛绒布偶,电脑旁边摆的小小盆栽,都与他房间的摆设迥然不同,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正式走进她的房间,也是第一次如此坦然地打量她的房间。
韩孟语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曾雨也随意地盘着腿直接坐在床上,觉得这样坐着又有些别扭,顺手又捞了一个抱枕抱在胸前。韩孟语这个时候摆着这副神情来找她,她不知道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打探虚实,又或者……
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曾雨感觉到拘谨,极不自在,明明两人相处了十年,她还是觉得他对自己有着一种威慑力。
可能法官都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吧,不然像他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如何让人信服,如何压得了阵?
“中午明明是在讨论你相亲的事情,怎么到了晚上就变成我相亲了?”法官大哥言语平缓,可曾雨感受到了他责问与不满的情绪。
曾雨讨好地哂笑,想了很久,欲言又止。
“一祺是真的很不好……”她想说很不错,又想说很好,于是话一说出口,就变成这样了。她慌忙改口道:“不对,一祺是真的很不错,是我们单位最漂亮、最有人缘的女孩子……”最后那一句话,在韩孟语渐冷的目光下,渐渐消隐了,似乎没了底气。
曾雨瞅着天花板,瞅着电脑屏幕,瞅着地板,瞅着墙上的画,实在没得瞅了,仍是不敢瞅韩孟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韩孟语的眼神似乎带电,让她不敢直视,而自己在他的逼视下,似乎连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受不了相视无言这样的尴尬静默,曾雨继续劝道:“反正你没有女朋友啊,明天见见吧,说不定她就是你的有缘人呢?”
“有缘人?”韩孟语的面色隐隐蕴含着些微怒意,脸色青灰,让曾雨觉得她快要缺氧般害怕担心,但是最终,他只是拧着眉头,道,“你看多了小说。”
“那你找个人谈谈恋爱,总没有损失啊!”曾雨长舒一口气,噘着嘴,继续道,“而且明天你只要下班回家,像往常一样表现就可以了,又不会很麻烦。”
韩孟语闻言,突然气焰高涨,瞪了曾雨半天,唇都快抿成一条线了。曾雨一愣,那种似梦非梦的幻觉又在脑海里作祟,恍神间,就见韩孟语倏地站了起来,将她的整个身影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她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儿一抖,就听韩孟语冷声道:“很多事情表面上看起来不麻烦,可是往往会往麻烦的境地发展,希望你今天的行为不会让你日后觉得十分麻烦。另外,你怎么确定我没有中意的人?”
“呃?”曾雨挺直背脊,十分惊讶,韩孟语会有女朋友?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她为那事一天一夜没有平静过,看见他就连汗毛都进入备战状态,可是他说自己有中意的人!
韩孟语在她过分惊讶的睇视中,起身步出了她的房间。
他这话是用来推托的吧?哪儿像啊?他哪儿像有女朋友啊?
曾雨在他将她的房门关上后,烦恼不安地咬着手指甲,痛苦地思考着:他中意的人,他中意的人,不会是……
曾雨十分烦恼,将怀里的抱枕往床上摔了两下。不管了,不管了,不管“有中意的人”是不是他用来推辞的借口,反正他答应了明天要相亲的,无论他意欲如何,明天两人一定得见面!曾雨觉得,她多管闲事了也好,瞎折腾了也好,是为了保护自己使的一个障眼法也好,以后这事要真的变成她的麻烦也好,她搬起的那块石头,明天定是不能砸了自己的脚。
第二天,曾雨将王一祺带回家里,曾妈妈与韩爸爸老早就在家里候着了,见了王一祺,两人乐得眉开眼笑,觉得自己家姑娘推荐的人确实不错,看上去与韩孟语极配!
韩家是见天占地的低层楼房,市里到处是大楼盘,搭配像鸽子笼一样的居室,能拥有这样独门独户并带一个小院落,前面可种花后面可种菜的房子,已经难得了。这房子是韩爸爸早些年在单位房改时半分半买的,后来儿女大了,没有负担时,又翻新扩建了。房子在老市委大院内,大院内有好几株百年以上的大榕树,一年四季遮天蔽日,将大院拢得葱郁青翠。一条从大门通往家属住宅的小道,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环境安静悠然,特别适合住家户。韩家前后都有土地,曾雨在前面种了一些花,韩爸曾妈在后面种了一些蔬菜香料。前年翻新扩建后,曾雨觉得这房子越来越有桃源小屋的味道了。她在屋前种的三角梅、爬藤蔷薇,怒放时姹紫嫣红,她常常觉得自己的家从外观看上去就是梦中小屋,十分符合少女情怀。也许,她融入这个家庭,跟她爱上这栋房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王一祺来的时候,正是蔷薇开得最盛的时候,她显然极是喜欢,在屋外大大赞叹了一番。少女情怀总是诗,曾雨觉得她再矜持、再优雅、再风度万千,也还是跟自己一样有少女情怀的,不由得觉得跟她的距离有所拉近。
大家在等韩孟语回家的这段时间里,拉了一段极长的家常,特别是曾妈妈,将韩孟语夸得连曾雨都觉得世上罕有了。曾雨听妈妈一总结一宣扬,惊异于自己居然在长达十年的时间内,都没有发觉身边摆了韩孟语这么一个活的宝物。
曾雨不知道曾妈妈这一番加强型的宣传会不会引起王一祺更大的兴趣,但自从昨天韩孟语那将明未明的意思表露出来,她倒是希望王一祺对韩孟语没有兴趣,省得到时候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她还弄得两面不是人。
幸好,王一祺在听了曾妈妈过分夸张的言辞后,表露出来的微笑一如初始。阿弥陀佛!王一祺是谁啊,什么优秀的男人没见过?韩孟语又咋了,不就是一木头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韩爸爸在厨房乒乒乓乓一阵后做好了晚饭,炒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时针已指向七点,新闻联播都开始了,男主角仍未出现。
曾雨不满了,埋头使劲儿地给王一祺削水果、添茶,生怕怠慢了。曾妈妈跑去拨了好几通电话,当着王一祺的面不好说,打着马虎眼说韩孟语正忙着,马上就回来,马上就回来。
菜炒齐了,新闻联播播完了,大家在看天气预报时,门开了,穿着一身夏装制服的韩法官略显疲态地出现在门口。
韩孟语不是不知道这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他,但是乍见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望向他,他还是愣了一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曾雨那张明显带着抱怨的脸。她那双眼里,凝聚的全是对他的不满。
韩孟语想笑,掀起了唇角,又忍住了。转移了视线,他冲家里的客人扯起一抹笑来。
王一祺轻浅地冲韩孟语回笑,曾雨见两人对上了眼,视线来回扫视,转头瞅着曾妈妈,老妈笑得特别贼,似乎特别看好这次的见面。
因为男主角出现,场面又闹腾了起来,大家围着餐桌坐好了。原本是曾雨的位置,为了撮合那一对儿,曾雨主动坐到桌尾,韩孟语跟王一祺一落座,那气质、那姿势,默契得竟似浑然天成,仿若天生的一对。曾雨一时看得有些愣住了,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初次见面就让人觉得这么合衬的一对人。这儿明明是她家,可自己落座一边,仿佛是陪王子、公主进餐的丑小鸭,莫名地,她因为这种落差而变得有些自卑。
曾雨觉得她小心眼了,因为一家人中,就她感觉到有些格格不入。曾妈妈与韩爸爸非常自然,韩爸爸乐呵个不停,曾妈妈则像倒豆子般不停地说着话,还连带着不断夹菜,她看着妈妈将鸡腿、鸡翅分别夹给了韩孟语跟王一祺,一时间心里有些堵,她当然不是因为想吃鸡腿、鸡翅,也不是因为妈妈一时只将注意力投放在那一对人儿身上,她只是觉得……
她微微拧起眉,这还真不好形容,感觉就像自己突然成了这个家里的一个陌生人,韩爸曾妈加上韩孟语、王一祺,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而她,也许某天因为嫁人,最终从这里被剔除出去。
该死!趁人不注意,她用拿着筷子的手敲了敲自己的头,都不知道自己的思想什么时候这么乱了,什么都乱想,明明自己想促成好事,却又在斤斤计较,可能进了社会后,她总会让自己用复杂的思维去胡思乱想,越来越不单纯了。
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曾雨,韩孟语注意她了,于是他越过一祺,将曾妈妈夹入自己碗中的鸡腿放入曾雨的碗中。
曾雨看着她碗里的鸡腿,愣了一会儿,她刚刚真没想过吃鸡腿,虽然她小时候因为妈妈将鸡腿夹给韩孟语而发过脾气,但她这会儿真没想过要吃它,她只是突然有一点点吃味。
韩孟语看曾雨敲自己的头,知道她定是在懊恼着什么,她常常如此,那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一旦觉得自己没做对、没做好或者胡思乱想了,她就会敲自己的头。
韩孟语看在眼里,顿时觉得放松下来,不由自主想笑,莫名冲着身旁的人扯了一个淡薄的笑容,没想到被她接收个正着,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韩孟语不着痕迹地敛去了笑容。
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漫长,韩孟语跟韩爸爸喝了点小酒。没想到王一祺居然也有小酒量,未邀先敬喝下了四杯,这可是56度的白酒啊!曾雨看得咋舌,她一杯酒都扛不住,一祺一口气喝下四杯,居然一点事都没有,难怪领导都喜欢带着她去应酬啊。
韩爸爸乐得赞不绝口,说一祺这闺女,既秀气又豪气,以后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曾雨看韩爸爸满面通红,乐得合不上嘴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检讨自己,她咋就没让继父这么开心过呢?不就陪着喝一杯小酒吗,她怎么就没陪他喝过呢?
目前看来,父母对王一祺是满意的,就看当事人自己了。曾雨想,如果韩孟语那句有意中人的话不是真的,而是为了敷衍她,那么他应该对王一祺存有一定的好感。曾雨对此十分有信心,在她看来,王一祺斯文美丽,举止得体,明明自身条件很优越,还十分谦虚低调,哪儿不好呢?她睨了一眼韩孟语,试图猜测韩孟语会挑剔什么,未料到韩孟语竟侧头睨向她,她一愣,就感觉自己浑身抖动,像过了电般,于是慌忙别开视线,低头在心里咒骂起来:祸害,祸害,他简直就是一个单身公害。
王一祺离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曾雨笑着说太晚了,一定得有人送送,韩孟语明显知道她的意思,也不说什么,拿了钥匙领头走了出去。
一祺也很聪明,不扭捏、不推却,在曾妈妈、韩爸爸絮絮叨叨的叮咛嘱咐下,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快跑几步,跟上了韩孟语的脚步。曾雨跟父母看着两人在路灯下并肩而行,又是一阵喟叹:那个子、那身形,两人连影子都般配啊!
曾雨收拾好残羹洗好碗,再将房间打扫干净,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韩孟语刚好到家,韩爸曾妈已经回房睡了,足见他这次相送,送得绵长。曾雨顶着一块毛巾,跑上前问问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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