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指标 （一）（1/2）

雍家大队第三生产队分到一个指标，加入公社召开的一个名目很长的誓师大会。

队上没电话，大队民兵营长雍麻子亲自来到队上口头通知三队队长庆生。庆生问，那到底开个什么会啊，我通知人去，也得呼出个名堂来。麻营长边挠头边想，以阶级斗争为纲，大批判，促大生长，后头尚有个发扬……红旗旗精神，大干一百二十天……再后面我也记不得了，再后面是誓师大会。球的，开个会，也要整恁个长的名字。

庆生说，就是么，红旗就红旗，还要整个红旗旗。

实在麻营长和庆生都不知道，公社通知是说的红旗渠，是麻营长自己没弄明确。

庆生倒也没纠缠，只是说，不就是要吊水库吗，干嘛还要指标。

麻营长说，光吊水库不行，大批判促大生长啊。会不都是这样开的吗？

庆生实在知道，会是这样开的。只是听到有指标，他就头大得不得了。况且，以往这样的会最多也就开到大队，这次怎么就要开到公社去了。

麻营长说，你不要问我，今天轮到我，我只是通知到你。

大队有划定，大队干部天天排一小我私家值班，划分是支书、主任、两个副主任，文书，民兵营长兼治保主任。谁值班，接到公社的通知谁就认真转达。这天轮到麻营长。

庆生说，你是大队干部，官比我大，头也比我大，不问你我问哪个？

麻营长就笑了，你好歹还敢问问我，公社电话通知下来，我敢问公社吗？

庆生说，是我我就敢。

麻营长就更笑了，你敢？你敢个球。你认真头上顶个猪尿泡了。还你敢？

庆生也笑了，掏出烟，和麻营长一人一支，点上火。问麻营长，不给指标行不行？你就不照顾我一下。

麻营长瞪了庆生一眼，我没照顾你？我要咋个才算照顾你，全大队十个指标，我只分了一个给你，还不叫照顾？

庆生听到是十个指标，忙不迭所在头，是照顾了是照顾了。

雍家大队一共六个生产队，按人口，除了一队二队人口显着要多，两个队占掉四个这没得说。其它四个队人口差不多，分六个指标，都是分两个亏损分一个自制。麻营长和庆生好，把这自制给了庆生。如果是别人值班，自制就落不到庆生头上。所以，麻营长走的时候，庆生带他到队房，让保管抓了一大把烟丝给了麻营长，说是新品种的中黄一二级，原来也捡不出几多，没敢多留。麻营长丝丝地吸着鼻子，怕烟丝干了，出村的时候，又到不知谁家的菜地里摘了两片菜叶把烟丝包起，这才往四队去了。

送走麻营长，庆生正琢磨让谁去合适，劈脸就遇到了徐才富的爹，巧的是，这徐才富的爹一只手里也握着个菜叶的包。不外，庆生倒也没注意他手里拿着工具，他只是看着他的脸。庆生是想叫住他，却一时想不起他的台甫，因为平时各人都叫他徐千刀。

徐千刀虽然只是个浑名，他是这一带几个村子的劁猪匠，各人喊来喊去，就把他原来的名字忘记了。两小我私家迎面遇上，庆生也欠好喊他徐千刀，这不是什么好浑名。幸亏没等庆生启齿，却是徐千刀先启齿叫了队长，脸上笑笑的，把一只手里握着菜叶包换成两只手捧着，递到庆生眼前。

徐千刀去此外村子给人家劁猪的也顺带阉鸡，劁猪的酬金拿回来是要交给队上的，队上给他记工分，算是队上派的工。横竖落不下几多利益，因此他给人家阉鸡也就当个顺水人情，吃人家支烟，喝口米酒，外带拿回两个鸡腰子。

庆生虽然晓得菜叶里包的什么，揭开上面的菜叶看了看，竟有大巨细小十好几个。回家加点葱姜拿老酱爆出来，就两口酒，是一盘佳肴。想想都流口水。更主要的，它不光是盘佳肴，吃了它还谁人。狗**牛鞭鸡腰子，乡下人都信得很。村里有男子娶了媳妇一年两年还不不落种，就会上徐千刀的家门，送上一斤白酒一包烟丝留下一句话来，要有了那工具就给留着。

庆生虽然不是那种不落种的男子，头年娶媳妇，第二年就生小子。但三十刚出头的庆生正当年啊，娶个媳妇除了养儿也为谁人不是？况且，庆生媳妇名叫水仙，果真是个水灵灵白皙净的悦目女子。娶了这样的媳妇，男子还不得滋补滋补？

舍不得不要鸡腰子，庆生原来想说的话也就没说。反倒说了句谢了二叔了。村里徐姓刘姓占了泰半，盘起来男的不是叔就是舅，女的不是婶就是姨。庆生平时倒也不这么喊，大着辈分欠好直接叫名字的就比着与自己同辈分的人喊，就是谁谁谁家爹，谁谁谁的爷，如此而已。因为收了鸡腰子，徐千刀这才赚得庆生喊一声二叔。

徐千刀听了庆生叫他二叔，反倒慌了，别别，队长，你喊我徐老和，徐老和。不谢不谢。说了这话，忙不迭地就走了。庆生这也才想起来，是，这徐千刀的名字就叫徐老和。

捧着鸡腰子往家走，庆生也不琢磨了，心想，遇到谁是谁吧，横竖后天的会，尚有一个明天。谁碰上了，那就谁的运气欠好。正这么想着，差那么几道院门就到自己家门的时候，遇到了泥狗子。泥狗子一身的泥，他给刘五家在院角砌两面四尺墙，砌起来做一个猪圈。寻常做四尺墙也用不着请泥狗子，乡下人也都市点砍呀砌呀的活。但因为是砌猪圈，那猪不是能拱吗，因此就得打上石脚，否则一糟一泡，一拱两拱就倒球了。庆生途经的时候，墙是砌好了，但刘五媳妇留泥狗子用饭，泥狗子就坐在院子里等饭熟。

也怪泥狗子嘴贱，原来庆生并没有望见他。因为捧着鸡腰子，庆生走的快，不想和人面碰面。偏偏泥狗子眼尖，望见庆生从院门外过呢，就叫了一声队长。

庆生就在刘五家院门外站下来了，问泥狗子，你在刘五家做什么呢？

泥狗子看到队长站下和他说话，连忙抢到门外，说给刘五家做两面墙，砌个猪圈呢。

泥狗子说着，讨好地看着庆生，等着庆生说句好听的话。帮自己队上人家的忙，怎么说也算是做好事。况且，这样的好事实在泥狗子做得不少。就是庆生家自己，别说是拾个瓦换根椽什么的，就是墙上补块泥墙角掏个沟也是张嘴就叫泥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