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6）（1/2）

俗话说，麦熟一晌。接连几天火辣辣的东南风，催忙了八里洼的夏收，满地里一片连一片的金黄的麦子，只等着期盼了一年的乡亲们开镰了。

几天前，明仁就做好了夏收的准备，搓草绳、滚场院、打草苫，叉把、木锨、碌碡、缰绳、梭头修理了一遍，今年多种了几亩小麦，尚有二叔家的，十几亩呢，往年有明礼资助，没有水生缠身，麦场里的生路差不多交给淑云，没何等繁琐。今年自是差异往年，人手少，生活多，又要割麦打场，又要掐桑养蚕。

昨晚开了一个家庭会，麦场里延误不起，蚕屋里也正是要紧的时候。明仁娘认真看孩子，做饭，烧茶燎水，家务事也够忙一阵子的。嫦娥认真麦场，翻晒，打场和堆垛。场院里规则多，扬场使风，晾干入囤，照旧明仁的活儿。

爹娘一再嘱咐嫦娥，一是看天气，该摊场的时候摊场，该堆垛的时候堆垛，一年的收成靠这几天，千万不能纰漏。二则不应女人家干的营生不能碰，好比说不能跨碌碡坐碌碡，不能说多说少，不能估摸产量。

仲林和淑云认真养蚕，掐桑叶切桑叶是淑云的事，爹只管喂蚕，一天按早中晚三次，定更一遍由淑云喂。其余的事儿，好比割麦扬场看场这些重活儿，交给明仁。嫦娥提出早上起来割一担麦，再进场院，横竖早上没太阳，不用摊场晒场，没等爹娘发话，明仁把妹妹的意见否了，说啥也不让妹妹下地，妹妹在家里呆几年呀，但凡累出个好歹，岂不是一辈子的事？

明仁落早起来，套好了牲口，捎上一捆儿草绳，正要出门儿，三官口里叼着一根烟，腋下夹着一柄镰刀进来了，三官身后，随着还没睡醒的儿子钟秀。三官说：“明仁，咱们搭伙儿干，俺爷儿俩，也算是硬邦邦的劳力。”明仁笑道：“三官，你才几亩麦子？和我搭伙你吃大亏了。你家的几亩麦子熟透了，你和钟秀用不了两个晌午就割完了。”

三官蹲在地上霍霍地磨镰，抬头笑着说：“我不熊不傻，这个账还算不外来？以前我跟你说过，咱们建设一个相助组，乡里乡亲相互有个照应，要是算真账，我才不跟你搭伙呢。”明仁有几分为难，一年到头，三官帮他的时候多，他一各人子人家，怕是把三官拖垮了呢。

明仁说：“我十几亩麦子呢，光屈驾你不行，到嘴的庄稼，万一遇上天气，婶子少骂不了你。”钟秀说：“明仁年迈，俺娘说你家割完了再割俺家的。”三官直起腰说：“穷帮穷，辘轳帮井绳，富帮富，碾砣帮碌碡。明仁，你忒罗嗦了，赶忙跟水英奶奶说一声，多做几小我私家的饭，霍二叔一霎也过来。”

明仁正犯愁，十几亩的麦子，他一小我私家还不割酸了？天气不等人，昨晚上他出来看天，月亮周围有个乌蒙蒙的圆圈儿，最近几天没有风就是雨，要是不紧赶着，摊天气也难说。赶忙放下手里的镰刀，进了爹娘的正房。

明仁娘听到外面有消息，正准备下炕。明仁说：“娘，您多准备几小我私家的饭，三官爷儿俩，尚有霍二叔来资助呢。”娘说：“明仁啊，节气不等人，你让三官回去吧，都是庄户人，咋能惠顾自己。”明仁说：“我知道，三官说割完了咱家的再割他家的，时光是一样的，人多了出活。”

明仁和三官爷儿俩刚吆喝着牲口出门，霍老二扛了根扁担往这边走，望见他们几个，说：“三官，你媳妇说你刚出门，眨眼看不见你了，你们爷儿俩不知慌啥，走起路来一阵风。明仁，跟你娘说多烙几张油饼，有条咸鱼，那才叫美呢。”三官站住等霍老二过来，笑着说：“霍二哥，哪有你这样做活儿的，客随主便，你倒是不见主人先论价钱。”

霍老二拧了一根烟，舌头一舔叼住了，“开顽笑呢。这阵儿没出去干活，嘴巴子也闲起来了。”明仁赶着牲口走在前边，听见霍老二的话，说：“霍二叔，你放心吧，割麦子吃油饼，正当理儿，我让淑云打下壶酒，晚上咱们爷几个喝一壶。”

还没出村，仲森两口子拉着一车麦子往家走，明仁望着满头油汗的三叔和满满一大车麦子，羞愧地说：“照旧三叔勤谨，我这当侄子的，反倒比不上老辈儿。”到了跟前，三婶子看着明仁家一溜人马，撇着嘴巴说：“明仁呀，你过成土财主了，年岁轻轻，不及早赶晚，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呢。”

明仁红着脸把大车靠在一边，让三叔已往。三官说：“三嫂子，跟俺们搭伙吧，你和三哥破驴上套，不顶真事儿。”明华娘冷笑着说：“三官，你别说好听的，麦子进了囤才算自己的，俺可没有俺侄儿的势力，哪敢使唤你！”明华娘已往，霍老二说：“明仁，别搭理她，你三婶子吃了枪药了，满嘴里呛味儿。”

刚到地头儿，麦地里有小我私家影晃动，麦子割倒一大片，听见说话声，那人直起腰来拍打着腰眼，原来是范立田。立田脖子上缠了一条毛巾，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明仁惊异地问：“小范，你咋知道这片麦是我的？”范立田拿起地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凉水，说：“说你们也不相信，八里洼谁家几多地亩，种啥庄稼，都在我心里装着呢，不会出差儿。”

各人感应新奇，三官说：“我在庄里住了几多年，还摸不上个或许来呢。小范，你才来了几天！”小范指着临地儿一片黄扬扬的麦子，说：“三官年迈，这一片是董化斋董二叔的份子田，祖上分居给他的，你说对不？往南一片儿，是霍老三的份子田。霍二叔，你祖上买了董化斋三亩半田做林地，兄弟俩一人一半儿，对差池？”霍老二颔首说：“好你个范立田，我算服了你了，像个庄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