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1）（1/1）

为治之本，务在于安民；安民之本，在于足用；足用之本，在于勿夺时；勿夺时之本，在于省事；省事之本在于节欲。——《淮南子·诠言训》

第九章

明仁上了五铺蚕，蚕宝宝水灵灵的，吃得满身放亮，坐在蚕屋里，听着沙沙一片响，想想今年的收成，一家人不由喜上眉梢。这两间蚕房，原是嫦娥住的小东屋，明礼一走，正房里空出一盘炕来，嫦娥是个清静惯了的人，没企图搬，年迈说在东屋里养蚕，嫦娥二话不说，搬出了小东屋，到爹娘屋里睡去了。

明仁把小东屋收拾停当，撒了石灰粉，搭了两排架子，上下两层儿，屋子还算宽敞。天气徐徐热了，明仁爽性搬进了小东屋，陪着蚕宝宝睡。到了夜里，耳边又是雨声，又是风声，刚要起身收拾院子，原来是蚕宝宝嚼桑叶的声音，心里美美的兴奋了一阵子。

撒了一遍桑叶，小西屋门儿一响，半夜三更，不知淑云忙啥，正要出去看，淑云推开门进来，半光着身子，明仁问：“爹娘睡了吗？”淑云含混地说：“定更了，早睡几个翻身了。你这个狠心的人，惠顾着自己清静，妻子也不要了。”

淑云哧溜钻进了明仁的被窝，明仁愣着傻笑，淑云娇喘着说：“适才起来给水生喂奶，喂着喂着，熬不住了。你快上来呀。”明仁上了炕，两口子亲热了一阵儿，听见正房里爹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明仁从淑云身上出溜下来，兴致全无。

淑云说：“往年里一入夏，爹的咳嗽就好了，今年咋这么粘缠？他爹，你别不妥回事儿，爹万一有个欠好，对不住明义弟兄几个，忙过了这几天，你去找个先生，好好给爹瞧瞧，抓几副药。”明仁没了睡意，想了一会说：“照旧等秋后吧，今年指望这五铺蚕了，有了好收成，给爹好好补补。痨病人靠得是营养，吃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恒久。”

小东屋里很静，眼前只有一片浓郁的漆黑。淑云想起一宗事儿来，“他爹，昨天在老林地掐桑叶，三叔三婶骑着毛驴儿出了庄，不会去给明华相亲吧？这几天婶子和明华又不痛快了，明华昨天来替鞋样子，眼睛红得像桃子，我没敢问。”

明仁满腹心事，三官又给明华张罗魏家了？三官这小我私家，不知哪根筋没长全。魏家看中的是嫦娥，嫦娥的心思又在范立田身上，嫦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谁知人家范立田咋想的？若不是太爷一年的孝期没过，说啥也烦请三官跑一趟，结了魏家这一门亲事。

明仁按了一锅烟，抽了两口，烟火一明一灭，淑云说：“别抽了，蚕宝宝是清洁工具，娇贵着呢。”明仁磕灭了烟，说：“这种事儿，你别掺合，三婶子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但凡有点挂碍，说不定推到你身上。”

淑云轻笑道：“不用你嘱咐，我心疼明华妹妹，那么俊的人儿，找个好人家，也不枉了这身皮囊。要是像明美，男子那么懒散，婆婆又那么刁钻，可咋活呀？他爹，董家闺女里头，要说心里通透，没人比得上明华。嫦娥长得比明华俊俏，可没明华心思高远。”

明仁说：“人好不如命好，明杰吃得香甜，穿得鲜明水滑，没心事儿，天天快快乐乐，未来肯定比她们两个要好。”淑云冷笑道：“明杰才是人小鬼大呢，人家喜欢范立田呢，别看不说话，眼睛长在人家小范身上了。我说呀，嫦娥不抓紧，说不定让明杰占了先去。”听见西屋里水生的哭声，淑云赶忙起身走了。

转眼水生满地爬了，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人见人爱。天气到了四月末，一天热似一天，淑云在地上铺了一领席子，水生乐得像一匹刚落地的小牲口，在席子上四处乱撞。明仁掐了一大车桑叶，淑云看着水生切桑叶，明仁娘选了一处阴凉，给仲林做棉衣，嫦娥在娘跟前纳鞋底。

这几天，仲林咳嗽得厉害，不愿出门儿，明仁娘给他泡了一壶茶，天气热，躲在阴凉里消夏。娘三个各自忙着自己的生活，逗着水生玩。明仁娘说：“淑云，没听说啥时候夏至？”

淑云说：“五月初八夏至。您儿子说，庄南的几亩麦子黄稍了，明儿预备拾掇场院呢。春上接连落了几场细雨，麦子粒粒丰满，谁不说猴年收成欠好，老天也有走眼的时候。”

听媳妇说麦子长得好，明仁娘心里乐开了花，说：“俗话说，四月芒种割前，五月芒种割后。今年四月里芒种，端午吃上新麦饺子了。淑云啊，水生姥娘有年头不来走闺女了，还怪想亲家婆呢。过了年你没回一趟外家，明儿让明仁把你娘俩送已往住一两天，你娘不定多想你呢。”

淑云没想到婆婆想得这么周到，忙说：“娘，您别费心了，俺娘身子壮实，没啥偏差。俺娘说，爷爷已往时间不长，怕您冷清，让我多陪您老说说话儿。”嫦娥没见娘和嫂子说体己话，好生意外，不由抿着嘴笑了，说：“嫂子，娘让你去你去吧，再过几天忙起来了，一忙起来，用饭的时光也稀罕，哪有时光走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