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02）（1/2）

天亮之后，老马帮着明仁套上了大车，宋主座吆喝着兄弟们出来，明仁的大车停在院子里，打着哈欠说："老哥，你不是上杏埠请医生去？正好咱们一路，这一路你不熟，匪灾又重，你把兄弟们的枪炮捎上，我亏待不了你，随便给你两个盘缠啥都有了。你说是不是？"

宋主座不像骗他的样子，只是担忧随着队伍走，路上太慢，不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说话没有胆气，少不得应承下来。宋主座把队伍荟萃起来，二十几小我私家，二十几条枪，一门小钢炮上了车，老马扛着一口大锅，一堆笼屉，半扇子猪肉也装在车上。宋主座说："老马，你和这位年迈上车，跟在队伍后面，不要离远了。"宋主座腰里别了一支短枪，指挥着队伍开拔了。

晚上看到的紫镇，没有这么大，天光一亮，行走在紫镇的街道上，店肆林立，人山人海，明仁眼里，三番就是大集镇了，想不到尚有比三番大的。今儿是二十四，市面开得早，卖炮竹的早早摆了一大溜儿，轮换着放鞭，一时间霹雳啪嚓响声震耳。再往前走是骡马市，木桩上拴着几口七零八落的骡子。

老马瞟了一眼，叹息着说："年景一年比一年差了，往年这骡马市海了去了。蒙古的新疆的都来赶行市，打小日本进了紫镇，哪还见到成群的骡马！"明仁不说话，今天是三番集，逢四九开集，他赶着骡子出来，家里没人置办年货。办不完的年货，置不完的妆奁。他不在家，这个年不知咋过。

过了腊月二十三，明义明信该放年假了，往年明义腊月二十四把明信送回来，顺便带点年货回家，过了二十五，明义回丈人家过年。今年明义捎信回来说，获得了岳丈的恩准，领着妻子孩子回家过年，想想明义也该回来了，明义不善理家，究竟是家里的兄弟，他不在家，明义肯定替他分管些事务。

在他这个家庭里，从他成了亲事，爹把家业交给他掌管，不妥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家人，出出进进几多事务，二叔是个闲散惯了的人，各人里的事务从不外问，二婶子是老好人一个，三叔不是个精致人，三婶子又难缠，也是没有利益不靠前的人。幸亏明和在外面帮衬，常给明仁几个小钱，把亲朋挚友的喜钱奠仪打发出去。明仁一路想，不觉走出了紫镇，再转头时，紫镇的城门已经看不见了。

出了紫镇是一条官道，路上人影散乱，推车的，挑担的，牢牢张张赶着这个年景儿。一色的黄队伍走在前面，法式也算整齐，走了一段旅程，宋主座似乎乏累了，站在路边等着骡车过来，把老马撵下去，坐在了车上，点上一根烟卷，慢悠悠地抽。

明仁对这个留着一撮黄胡子的宋主座，怕得要命。宋主座不发性情，也是一脸和善，坐在宋主座的跟前，明仁反倒以为亲近了一些。宋主座问："这位年迈，看来你不是本乡本土，哪儿人士？"

明仁想起在西集陈老汉交待的话，陈老汉说，过了关店有人问，你就说老家是西集的，南乡人不愿意和北乡人打交道，北乡人老实，好欺压，惹上匪寇，一定说是西集人。明仁说："老家是西集的，不知宋主座到过西集没有？"

一听说是西集的，宋主座瞪着眼问："你可认得陈豆腐？"明仁说："一个庄里住着，咋不认的？我和陈豆腐是邻人。"宋主座兴奋了，在明仁的肩窝里，轻轻夯了一拳，说："我操！真是他乡遇故知。"宋主座掏出烟卷儿，扔给明仁一颗，明仁没有烟瘾，纳闷了捻一根烟卷儿抽两口。

宋主座说："点上，点上！"明仁问："宋主座，您老家也是西集的？"宋主座摇头说："不是，陈豆腐是我亲娘舅。老人家身体一向可好？"明仁说："好着呢！身子壮实，一天一作豆腐，还治理着北门上那档子事儿。"

宋主座笑眯了眼说："俺小时候在西集长大的。俺姑一辈子没生育，企图让俺给他当儿子，等俺长大了，二老把俺接回来了。老哥，你返回去的时候，一定给俺老舅带个好。看看吧，过个年吧，等世道平稳了，俺也想回去看看俺老舅。俺不是个忘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