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题壁(1/2)
月光下那叫花子面目猥琐,李四有见他有点夜盲,掏出火折子打亮。叫花子听对面声音不似乞丐,吓得缩回角落里不敢说话。
窝里斗起来蛮横,见到外人如此畏惧,这人做了乞丐早已将自尊丢失殆尽。李四有冷冷地问他:
“你有手有脚找个活干不行吗,非要做个叫花子?”
那人缩着不动,李四有找了枯柴点起火堆准备睡觉,忽然听他怯怯的说:
“活不下去了,早前的时候在运河上扛活,后来干不了了。”
火光下他满脸污垢看不出面貌,李四有掰开半个馒头扔过去,他急忙在地上捡起来就吃。似乎觉得李四有和善,他开始讲自己经历。
大运河的槽运主要为了南粮北调,承担着京师百万人口的口粮。成化皇帝登基前,朝廷让各地的槽粮自己运,各地被排上徭役的农户怨声载道,许多农户破产,那时候他也破产了,只能在运河上给人扛包。
成化皇帝登基后认为此举伤民,特意改变槽运制度,由专门的槽运衙门安排军卒统一运粮。这对农户是件好事,但是被安排上的军卒倒霉了。朝廷拨放给漕运的花销不少,但自上而下层层克扣之后到了军卒手中所剩无几,军卒吃不饱饭只好逃亡。
漕运衙门再征发新的农户充军.......
政令初衷是好的,一施行就走样。
累死累活也吃不饱饭,乞丐那时候离开漕运往城里跑,没户籍只能算流民,结果稀里糊涂就加入了当地的丐帮。提起当乞丐,他毫无羞耻地说:
“老话说得好:叫花子当三年,给个皇帝都不换。现在啥也懒得干,就是一天天躺着混日子。”
这个人已经彻底废了。
李四有问他:
“有没有搞‘采生折割’那一套。”
“没有,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帮主不让干。”那人慌忙否认。
但凡他否认的慢一点,李四有一定一棒子当场打死他。
也许因为朱皇帝乞丐出生,大明朝的丐帮很独特,各地帮主需要在朝廷报备,朝廷不批准就当不上帮主,平时各地帮主还必须按时向锦衣卫汇报。百年过去了,现在帮主职位世袭,弄得跟衙门里的小吏员差不多,无非是朝廷不发俸禄,捞到钱需要上贡。
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但对比前朝毕竟有人管着,帮主为了自家世世代代坐稳位置行事有所收敛,丐帮干得坏事相应少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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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没亮,李四有早早启程北上,他实在被叫花子恶心到了,一刻都不愿多留。
三月初一,他及时赶到京师。
到的时候是傍晚,特意换身干净衣服,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京师晚间宵禁,他急忙找到客栈投宿,结果各处客栈爆满,已经被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包圆。
大街上行人渐少,李四有身只影单。
他在京师谁也不认识,眼看着各处灯火渐渐熄灭马上就要宵禁。他开始着急,前方黑暗的街道上有间酒楼灯火通明,他走上前去碰运气。
迎面匾额上写着‘状元楼’三个大字,楼里传出酒客调笑声。门口迎门的小厮见他一身青衣,头上没戴大头巾,一伸手拦住他说道:
“楼里都是赶考的举人老爷,闲杂人等免进。”
意料之中的事,李四有拿出朝廷文书给他看过。见酒客在二楼,他不愿意跟那些大头巾凑一起,独自在一楼点了饭菜自己吃。
饭毕,问小厮有没有客房,结果还是客满,又问能不能找个地方凑合睡一宿。那小厮见他穿着平常,一个举人连大头巾都不戴,想必是中不了进士,而且出手也不阔绰,于是敷衍道:
“这位老爷,我们状元楼在京师属于这个。”他一挑大拇指,斜着眼道:
“随便安排人住柴房,说出去丢您的面子,也丢我们的面子。老爷您还是另寻他处。”
李四有十分无奈。
楼上有人下来上茅房正好撞见这一幕。见他没戴大头巾,眼里精光一闪,说道:
“兄台是赶考的举子吧?请稍待片刻,我内急,回头来找你。”
急急忙忙跑去后院,过一会迈着大步回来,他先净过手再仔细拿毛巾擦干,随手给小厮打了赏,而后朝李四有笑嘻嘻的行个礼,说道:
“鄙姓蔡,蔡柏林。瞧兄台的打扮也是军户出身吧?”
李四有顿生好感,两人互通姓名。
蔡柏林祖上追随永乐皇帝靖难立过功,落下个世袭千户的位置。他家中兄长继承祖业,自己学文,八股作得一般般此次撞上大运居然中举,上京赶考纯属走过场。
他平时在家来往的多是些军户子弟,跟那群大头巾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次来状元楼是借这酒楼的名字图个彩头,说不定又撞大运中进士呢。
李四有说,他也是撞大运中的举,大家一起走过场,还说自己曾经出塞打过鞑子。
两人相见恨晚。提到晚上住宿,蔡柏林说不行的话可以和他挤一挤,学着古人来个‘抵足而眠’,又说时辰尚早不如一起去楼上乐一乐,楼上歌姬的身材那个好......
李四有见他一副口水快要流出来的猪哥样,不好拒绝,两人一起上了楼。
二楼大厅地方宽敞,一眼望去全是大头巾。在场三十几个举子并七八个歌姬,正在吟诗作对喝酒调笑。跳舞的歌姬身材果然很好,另有一个头牌独坐一旁操琴轻唱,正好到末尾一句: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岳武穆壮志难酬的词,给唱成了情歌。
蔡柏林高声喝彩,接口道:
“小娘子,你来弹,我来听。我就是你的知音。”
在场举子一起望过来,有人脱口呼道:
“李四有!”
他一身青衣不戴头巾站在大厅门口如鹤立鸡群,认出他的是个西安府的举人,乡试的时候见过他。这李四有可是西安府文人圈的黑榜样,他当场就将那句‘岂让儒冠误此生’的故事给讲了出来,这些大头巾们顿时被捅了马蜂窝。
蔡柏林在旁边听得一脸佩服。
大厅中歌舞停歇,众多举人群起议论,又提到这李四有在塞外杀人过万,据说妇幼皆杀,人称塞北人屠,不由的纷纷谴责,群起而攻之。有人道:
“此人生性残忍,妇孺皆杀,比之人屠白起更过分,将来必然横死!”
“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嗜杀,善恶终有报,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老天爷一个雷将他劈死。”
“杀人全家者全家被人杀,将来全家人必死于非命。”
李四有脸色青紫。
这些文人当着他的面如此恶毒,不仅骂他还诅咒他的家人。老子杀的是胡人又不是杀了你们的爹娘,你们这么喜欢认了胡人作爹么?
也有一两个北方的举子家乡靠近边塞,知道北地饱受胡虏骚扰肆虐,苦胡人久矣。但北方能中举的极少,眼看着南方举子人多势众,只能闭口不言。
这些举子们议论到酣畅处,有人喊:“羞与此人共处一室,将这人屠速速赶出去。”
酒楼掌柜听到小厮传话,亲自上楼来,他打量李四有,眼珠一转说道:
“本楼开业三十几年,多有状元公在此歇息,这位举人老爷听闻才华出众,作的一手好诗词,不如在此留下墨宝,待他日高中,本楼也能沾光。”
原以为他是好意,他话锋一转,又道:
“您今晚没地儿歇息,倘若作出的诗词在场各位认可,客房虽满,鄙人做主,楼下有间柴房您将就着可以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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