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探红楼第28部分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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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好奇,朝外看去。西平郡王竟是全副武将的装束,并没着穿着王袍。眉目开展,与南安长得很像,而与水溶看着却不像是兄弟。
贾赦和贾赦面色如土,不知道能惊动两位郡王的,又是什么了不得的祸事。好在贾氏先祖与两位王爷的祖上交情不比一般,好歹心里有点底子,还能应对得宜。
第一百二十二章 晴天霹雳
( )水溶笑道“七哥请来的旨意,还是当众宣读了罢。若不然,两位贾老爷可给你这张脸给唬住了。”
听着他开玩笑似的话,贾赦和贾玫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赔着笑脸道“多谢王爷体恤。”
西平郡王面色温和,微带笑容“也不是什么大事,亲友人等,一概放行,也不必把住前后门,叫人看着无端生出疑虑。”
众人听了这话,一直吊在喉咙口的心才稍稍放下。虽没有落回胸腔,至少也没吊得那么起了。
赵老爷虽不情愿,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违拗。
他就是做到一品宰相,也不敢与两位郡王叫板。人家身上,流着的可是皇家血脉。虽说皇帝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可明面上对他们却恩宠有加。更何况,四大郡王同气连枝,不管哪一位都是实权派的人物。
老2东安郡王掌管吏部,老六南安和老七西平则军功卓著,老九水溶虽然年纪最轻,可在户部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哪一个都不好惹。
西平郡王见赵老爷依言撤了官兵,这才取出圣旨。贾政忙摆出香案,西平郡王却摆了摆手道“政老不必忙,这道旨意是给贾珍和赦老的。”
贾珍唬得浑身发颤,双膝一软,就跪倒在西平郡王身前。贾赦也好不到哪里,胡子抖得厉害。
西平郡王声音平静“贾珍依势凌弱,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看押。贾赦交通外官,着在府内看管,钦此。”
两人脸色发白,却还能支持着谢恩。
邢夫人“哎”了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可这会儿,所有人的耳朵都支着听外边儿,也没有人想起来去安慰她。
探春倒不在意被削去的世职,他们贾府荣宁二公的爵每过一代便低一等,再袭代也就没了。只是这样的处理,兴许不过是皇帝要对贾府动的一个信号。
太上皇——又是什么态度?偏是趁着贾母大寿的时机动手,前一刻还有太上皇的钦赐寿礼,怕是这父子俩在较劲?
赵老爷憋屈了半天,终于有了发威的机会,顿时喝道“着即拿下贾珍,贾赦二人传齐了司员,按房查抄,给我细细地登记在册。哪怕一针一线,也不得够少了。”
水溶伸手拦住“赵大人怕是没听清皇上的旨意?圣旨说分明只说查抄了宁国府,就是荣国府里也只查抄贾赦一房,并非提及政老,故此政老一房,却不必查抄。”
赵老爷得意地笑道“原来王爷有所不知,他兄弟二人并未真正分家,如今管家的那位听说还是贾赦的儿子媳妇。若是只查大房,怕不过仅是个过场,一应物品,俱在二房的。”
西平郡王掀了掀眼皮子“既然圣旨上未提,二房便不用查了。”
水溶也收起了笑容,只拿眼看着赵老爷,一语不发。赵老爷欲待强搜,可看着两位王爷的面色,终于没敢,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就依两位王爷的,政老一房便不搜捡。然则贾琏在大房,也应一并查抄。”
这倒是没法子的,毕竟贾琏是贾赦的儿子。于是,两位郡王微微点首,赵老爷便不可一世地吩咐了手下番役逐房地编册清查。
探春听得并不动荣府根基,心下稍定。正欲放下帘子,忽见水溶的目光转了过来,两人正好对着,都不由得一愣。
水溶微启薄唇,却只是翕动了一下,又闭上。眸子里的痛苦和愧疚,让探春看得心头一跳。终于垂下眼睑,回避了他的注视。手指无力地松开,帘子自然下垂,又把两人隔开了里外两层。
退回到贾母房里,只见老人的眼睛睁得极大,鸳鸯一边喃喃地劝慰,一边轻抚着她的胸口。
虽是隔着木板房门,但外面动静这样的大,这里总也听得不离十。
探春急忙上前“祖母,是珍大哥哥那边儿的事,咱们府里倒没有什么。就是大伯父那里,也只收在府里开押,恐怕暂时也定不下罪来。何况是西平郡王来传的旨,北静郡王也在这里,赵老爷不敢放肆。”
贾母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不能说出来。探春看得分外心酸,急忙握住了老人枯瘦的右手“咱们这边纵然受些牵累,可父亲并不管事,如今在朝中又没有官职,反倒容易脱身。况且有两位郡王坐镇,赵老爷就是再张狂,也不敢胡来。”
鸳鸯也在一旁软言劝解“三姑娘说得是,咱们公爷与两位郡王的祖父有着生死交情,万不会不顾惜咱们的。”
“是啊,就是太上皇,也对祖母十分体恤,一早就赐了不少好东西,就是给祖母将养身子的。若是祖母好起来,太上皇一高兴,兴许就赦了大伯父和珍大哥哥呢”
这话,众人都不相信的,不过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心里多少好过了些。
贾母不能说话,只是眼睛却渐渐地湿润了。探春想到老人一生荣宠,到了暮年却受这样的罪,更眼睁睁地看着贾赦一房被抄家,心里便十分酸楚。
“报大人,在东面抄出了两箱地契并一箱借票,俱是违了例的高利盘剥。”
探春忽听得外面番役的声音,不由大惊。贾母的右手下意识地用了些力,探春勉力镇定,安慰贾母道“祖母莫急,我出去瞧瞧。既是东屋的,与我们这边干系并不大。”
话是这样说,谁不知道贾赦与贾政是亲兄弟,贾政又怎能独善其身?贾母半生风雨,自然心知肚明。只苦于无法说话,只得巴巴地看着探春。
“祖母也知道,重利盘剥虽也是罪,但并不是重罪,历来官宦人家,也不少见。”探春镇定地又安慰了一句,悄声道,“只要甄家的东西没被搜出来,罪名便不会太重。那东西在咱们二房,两位郡王已经发了话,赵老爷不敢搜的。”
贾母微微眨了眨眼睛,脸色松动下来。
探春交代鸳鸯好生服侍,才抽了身回到帘子边儿上。这里的视野极好,外面人若不注意根本瞧不见她,而她却能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林黛玉见她出来,悄悄打了个眼色,把位置让给了探春。
赵老爷正在检视着从贾琏房里搜出来的两个箱子,面上冷笑不住“平日里还说什么书香门第,原来竟做这些勾当这便该全抄了,好好地把这府里也给理一理。请两位王爷宽坐,奴才们去全抄来再候定夺。”
水溶沉下了脸“圣旨上既没提西院,何苦多事重利盘剥只是他们子侄辈儿的事,赵大人一棍子就把府里的两位老爷定了罪,可是皇上有特别的交代?若是没有,便查了这些,赵大人也尽可交代了。”
他素来温和各善,等闲不会板脸子。西平郡王也皱紧了眉头“哪个府里没些事儿,赵大人看得还少么?这也值得大惊小怪,拿着鸡毛就当令箭皇上有密旨给大人,那便拿出来。若是没有,便就罢手。”
赵老爷脸色阵青阵红,有心想要摞开袖子大干一场,又实在不敢得罪了两位王爷,只得悻悻然地吩咐收队“便从了两位王爷的,贾琏既是贾赦之子,一并收押。政老虽无过错,总是持家无方。”
西平郡王截口“就在府中听候发落,再议罢。”
他既得了圣旨前来,自然一言而决,赵老爷也不能再说。
临走时,水溶在门槛处住了脚,回头仍朝帘内看来。探春不及闪避,怔怔地对上了他的眸。眼见得一抹痛楚,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闪而逝,不由得黯然神伤。
“九弟,走罢。”西平郡王头也不回地招呼了一声,水溶答应着,回过神来,又看了探春一眼,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贾政送了众人出去,回转来时,显得老了至少十岁。贾宝玉和贾环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低声说了两句。贾政大感欣慰,伸出双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不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林黛玉叹息道“总算打发了那赵老爷,幸而今日有两位郡王赶来,不然简直不可收拾。按理儿太上皇还在,不该对咱们府里动手才是。”
探春叹道“怕是瞒着太上皇做的,要不然西平郡王也不能进了宫就能请到旨意,恐怕是太上皇对皇上施压了罢。若是能有个这样的结局,倒也罢了。”
若得一家太平,哪怕丢了官,也不算什么。在探春看来,今天不是大事,可对于贾府其他人来说,却仿佛世界末日。
贾珍和贾赦是袭了宁国公和荣国公爵位的,如今不等于全家都是白身了吗?
“我们去看外祖母罢,外头的动静,里面想必也听得到。”林黛玉叹了口气。
两人正要举步,却听里面鸳鸯大哭“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别吓我,快叫太医,快去叫太医啊”
探春大急,一边差了媳妇去回贾政赶紧延请太医,一边拉着林黛玉脚不停步地往贾母房里走去。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度了,反正也没人来管她。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厦已倾
( )鸳鸯伏在贾母身上号淘大哭,探春心里一沉,站在床头,几乎不敢去贾母。王夫人和李纨皆在抹泪,王熙凤骂道“太医怎么还不来”
探春只觉得恐惧像是猫爪一样抓住了自己的心,全身像打了摆子地抖个不住,直到林黛玉扑倒在贾母面前,叫得一声“外祖母”,才回过神来。
她定了定神,走到近前,却见贾母双目圆睁。急忙按住她的右手,却发现根本摸不出脉搏来,不由得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在地上。
其实王夫人等早有预感,只是不肯相信。直到太医匆匆赶来,只翻看了眼皮,便很无情地给出了结论“已是回天无术。”
探春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冰冻了似的,在贾府生活的几年,她早已把贾母当作了自己的亲人。若不是这位祖母,她如今恐怕还在赵姨娘那里受尽欺负,哪里来的这些年风光?想到贾母对自己的维护,不由得悲从中来。
尤其想到贾母荣华半生,到老来却受了儿孙的牵累,止不住泪落缤纷。一时间,房里哭声震天,尤其是林黛玉,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贾母……已是她唯一仅剩的亲人了。
家里的男丁们也涌了进来,贾政跪倒在地,虽没有哭嚎,可眼泪也扑簌而下。就是贾赦和贾琏,被看押在东院里,毕竟还在自己府里,乞求了看守奔进来,伏地大哭不止。
贾政也红了眼圈,又气又恨,瞪视着贾琏“琏儿,你……我把家放心让你打点,只道你为人精细,我也能得个帮手,不想却……出了如此大事,还一发地连累了老太太。你……我们都是不孝子啊”
贾琏跪地,神色间不无后悔。其实他本性倒并不坏,只是手上散了些。况且,又有个王家的大小姐,不管人前人外都想压着他一头。
贾政转头看向王夫人,后者却是乖觉,不待他说话,便哽咽着责备王熙凤“凤丫头,我只道你精明能干,怎么……却做出这等重利盘剥的事儿来如今老太太意是被子孙们连累得……叫我和你叔叔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王熙凤自知理亏,虽是素来伶牙利齿,这会儿也不敢说话,只是含愧地抹眼泪。
探春轻抚着贾母的眼皮,浑没听见身后生父嫡母在责怪侄儿侄媳。到现在再说这些,都晚了。何况,也未必就是他两个的错儿。
“祖母”她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只觉得眼泪如泉水一般地往外涌,噼里啪拉地落在贾母裸露的右手上。当初得知水溶大婚的消息,仿佛也没有这样的伤心。
贾母的眼睛虽微微阖上,却仍有一条缝不肯闭着。
探春越发地伤心,用手背抹去了泪,对贾宝玉道“二哥,祖母素来最疼你,你来替祖母把眼睛合上罢。”
贾宝玉红着眼圈上前,轻轻地贾母的眼皮上抚了一会。移开手时,却仍是如前不肯瞑目,不由放声大哭“祖母还有什么心愿,孙儿总要替你完成的。往后我也不顽皮胡闹,一发用功,日后考取功名,替祖母风光大葬。”
这句话,说得至诚之极。探春虽然悲伤,这时候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贾宝玉竟然被贾母的死刺激得上进好学了?
王夫人哭道“老太太最挂心的,便是宝玉的婚事。连东西都替他盘算好了,一应费用也说要从体己里拿出来的,竟未能亲眼瞧见老太太但请放心,我们总要替他找一房好妻室,相夫教子,不敢误了宝玉的前程。”
探春听了,心中一动,急忙移开位置,把林黛玉扯过来跪到贾母跟前。
林黛玉早哭得不能言语,哪里还能细细体会王夫人的话,只叫了一声“外祖母”,便再度失声。
贾宝玉流泪不止“祖母日常最是疼爱我和林妹妹、三妹妹,我是做哥哥的,总要保得她们一世平安喜乐。”
探春听他说得至诚,心中感动。看着贾宝玉再度抹上贾母的眼皮,那条缝终于缓缓地合上了。
王夫人脸色有些僵硬,可阖家大小的哭声里,倒也没人注意到。只探春眼角扫见,心里微沉。
贾母去世,她嫡亲外孙女的婚事,怕是真难了。看着贾宝玉和林黛玉并肩跪着,哭得无暇他顾,只得暗自叹息。
“凤丫头,赶紧把灵堂支起来。”王夫人收了泪,仍是把丧事交给王熙凤。
好在贾母虽是去得突然,到底年事已高,各色东西都已经备得齐全。寿木也才刷过了一遍漆,这时候正好得用。
一时间鸳鸯和琥珀等人哭着替贾母换上寿衣,因是至亲之人,探春和林黛玉也不怕,留在屋里帮忙。
连夜布置了灵堂,贾琏不能理事,只得由贾宝玉去各府发丧。贾环年纪还小,却也主动分担了一部分,兄弟俩倒也把外面的事支腾开了。
王熙凤办妥了秦可卿的丧氏,贾母的后事原该轻车熟路。谁知这一回,王熙凤的手段竟是大不如前,左右地支挪不开。
鸳鸯忍不住对着探春抱怨“往常看二奶奶办事,多么爽快利落。如今老太太的后事,她倒反掉了轻心起来。往日里,老太太竟是白白地疼她了。”
说罢,便又痛哭失声。
探春虽也不满,但还知道王熙凤的难处。如今官中的银子,被吴新登卷了大半。还有小半也提了出来作日常用度,还剩得一些,被那些奴才卷带着逃走,她倒还真拿不出银子来办事。
她自己揽钱的本事倒高,赵老爷搜去的那一箱,怕是能买下整个贾府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只为人做了嫁衣裳,如今连地契带银票被搜得一干二净,就是她想要拿出来描补,这会儿也真拿不出来。
叹息了一回,探春还少不得替王熙凤解释“这倒也怪不得她,蓉大奶那会子,我们家里正是鼎盛时期,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还有什么不好办?只怕市面上没有的,不怕没有银子去买。如今却是什么样儿?咱们家里的银子被卷走了不少,她就是变出三头六臂来,怕也不能够办得。”
鸳鸯默然,又恨道“她那里的银子素来只进不出,揽了那么一大箱子,到头来还不是没了官?还替咱们家惹来这样的罪名,连老太太都被她气死了”
这可真正是迁怒了。
探春苦笑“这也罢了,就是再责备,祖母也不能再活转来。老太太的体己,你还拿出一些来给二奶奶去,虽说如今咱们家艰难,可也不能让祖母就这样凄凉地去了。老太太的东西,用在她的后世上,也算是物得其所,想必没人会有意见。”
鸳鸯摇头叹气“老太太的体己固然是多的,然而除了特留给宝二爷和林姑娘的那一份儿,余者都被他夫妻两个一箱箱地搬进了当铺,几时有赎回来的?如今就是那一份儿,也被太太拿了去,老太太如今哪里还有体己”
探春大惊“他们竟用了这么些”
贾母的体己是很丰厚的,甚至比官中的银子还要多些。这夫妻俩……
鸳鸯又解释道“老太太把宝二爷和林姑娘的那一份儿单留着,是一模一样的两份儿。昨儿太太进来,也不听我的解释,就让彩云把箱子搬去了她那里。”
王夫人揽钱的本事,怕也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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