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再来第2部分阅读(1/1)
务派和保守派,争执持续十分钟后,以保守主义的胜利告终。 根据汪晓妃的指示,马大光在亚太花园外面二百米处的“第一楼”订了一个ktv包间。“第一楼”最近刚刚开业,穿红色旗袍的服务小姐们脸上都挂着新娘般的笑容,在她们的笑容中,马大光和汪晓妃踩着红地毯款款进入了。 落座不久,钟玉婕甩着车钥匙抱着她的小狗奇奇扭了进来。一进门她就皱起了鼻子,尖尖的狐狸脸也缩着,像是闻到了731部队释放的毒气,谁这么没眼力选这么个破地儿?这话说得汪晓妃又是气恼又是自卑,她本来想让马大光闪亮登场,也让自己扬眉吐气一把,经钟玉婕这一打击,她也有些心慌意乱。 女人往往这样,心里输了,嘴上却是死不认输的,汪晓妃假作亲热地笑骂着,咱们都是工人阶级的女儿,可千万不能太腐化,这一桌起码吃掉农民的二十袋化肥,你还有啥不乐意的?说罢,汪晓妃自己先笑了。 钟玉婕发出一声贵妇式的叹息,唉,也难为你,改天我请你去“富丽华”吃海鲜,一个“你”字再次把马大光排除在局外。 那岂不一顿吃掉半车化肥?仿佛是为了给马大光抢回面子似的,汪晓妃愈战愈勇。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马大光却像刚刚从洗衣盆里捞出的衣服一样被晾在一边,半天插不进嘴去。只是在钟玉婕嚷嚷着点菜的时候,他才碰了碰汪晓妃的胳膊肘,小声问,还有俩哥们没来呢,要不等他们来了一? 似乎这时钟玉婕才发现了马大光的存在,汪晓妃没吱声,她已经替汪晓妃回答了,还谁没来呀?管他呢,咱们先点,等他们来了再上,说着就颇具大将风度地捡最贵的菜点了几个什么珍品佛回头、焦熘明虾段、虾仁小炒皇,全是创新菜,她特意叮嘱小姐,菜别上得太快。 也是陈军和李新年不给马大光争脸,本来约定七点准时到,偏偏到了八点他们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马大光急得满头大汗,直打手机,可是一个也没打通。 汪晓妃说再不能等下去了,现在就上菜,不然非把人饿扁不可。 我那两个室友,人真的很好……马大光还想辩白。 钟玉婕不耐烦地说,人挨会儿饿不要紧,奇奇饿坏了可不得了,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奇奇的脑袋。等马大光把她涂了指甲油的指甲全看清楚后,她才把手从奇奇毛茸茸的头上挪开。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九)
好不容易,陈军来了。一看见陈军,马大光显得比刚才有活力多了,他示意让陈军坐在自己身边,陈军却不领这个情,他在汪晓妃和钟玉婕中间那个小缝中插了进去,正好坐到了马大光的对面。屁股刚刚吻上椅子,陈军就成了男主角。他掏出“万宝路”,熟练地弹出一根,优雅地双手递到钟玉婕面前。 钟玉婕说不抽,他说抽吧,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吸烟才更有风度,这暖人心窝的恭维话搞得钟玉婕无力拒绝。 正在半推半就之间,李新年来了,他进门后先跟大家打了招呼,然后问马大光,今天聚是什么名目啊?马大光还没回答,李新年就一拍巴掌,马大光,是不是今天你过满月啊? 马大光一愣,然后拍了一下后脑勺,还真是,今天我生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正是女人求进步、男人要进补的时刻,菜上来了。 于是陈军成了碰杯的发起人,大家都站了起来,像是在为满桌子的动物遗体告别。坐下后,大家才发现,趁大家碰杯的空档,奇奇逃出了钟玉婕的控制,自己爬到了桌面上大开吃戒,龙虾和烤鸭已经被它染指。见此情景,马大光气急败坏地把它抓起来扔到地上,奇奇夸张地呜呜哀鸣着,钟玉婕像抱起受了欺负的孩子一样把它抱在怀里,斜了马大光一眼。 陈军自告奋勇充当她的发言人,小马啊小马,你跟我同屋住时还是武林高手,才几年武功就退化到这一步了,只配跟狗狗打架了,汪小姐你回去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汪晓妃本想给马大光帮腔,但一听陈军这么说,马上掉转枪口大义灭亲,大光你今天太过分了,现在人多,我先不批评你,回去自觉跪洗衣机去! 马大光不敢跟汪晓妃顶嘴,又把矛头对准了陈军,你丫也太重狗轻友了,不就一只破狗嘛,搞得哥们生日都过不痛快!陈军被说得良心发现,对马大光的口诛笔伐戛然而止,似乎生日这天虐待动物天经地义。他当即拉上李新年跟马大光碰了一杯“小糊涂仙”,又问附近有没有做蛋糕的地方。钟玉婕明明听出马大光说“重狗轻友”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但还是摆了个高姿态,她把奇奇抱到马大光跟前,快向马叔叔说对不起,奇奇汪汪汪一阵狂吠,吓得马大光身子直往后仰。 陈军差点把舌头笑飞了,小家伙还真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啊。 大家一阵乱笑,一笑,刚才还踊跃买蛋糕的陈军又跟钟玉婕攀谈上了,他特意问清了钟玉婕的生日,并把这个日子存到了手机里。汪晓妃是最后一个对马大光这个寿星表示安抚的人。她让服务小姐把奇奇弄脏的龙虾和烤鸭撤掉,又重新点了之后,大家才开始动筷子。 吃了几分钟,汪晓妃满面春风站了起来,今天,我想给马大光一个生日礼物,大光,我给你唱一首《好想为你去做饭》。 说完,她拿起了话筒。背景音乐洒遍整个屋子,面对大屏幕上的泳装女郎,汪晓妃唱得那样深情,那样投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那个女郎是同性恋呢。 一曲未落,众人鼓掌,马大光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个肉缝儿。陈军夹着一只红红的螃蟹打趣道,马大光你小子可真艳福不浅,还不赶紧把汪小姐娶进家门,天天欣赏人家的厨艺。 听到这话,汪晓妃又开始发嗲,哼,他要是能有那份孝心就好了,现在的男人,都想让女人里里外外拿得起放得下,哪舍得让老婆把那份工资扔掉? 马大光说,咱们国家是社会主义社会,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动者不得食,他本来想用这些政治口号调节一下气氛,但脸上的脂肪阻碍了笑神经的快速反应,话已经冲口而出了,笑却还未做好准备,让人一听倒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学教案。 汪晓妃不乐意了,她早就想跟他提起辞职的事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两个人既然已经订了婚,她就是算是他的合法妻子,理所应当辞职回家去做全职太太。今天人多,马大光本该给她个面子,没想到他连想都不想就一口驳回,平时对他的种种不满一下子沉渣泛起,你是想把我饿死呀?你以为你谁呀?又要剥夺人家的青春又要剥夺人家的劳动!我嫁给你真是昭君出塞亏大了去了! 她挥舞着手里的话筒,仿佛那是一个冒着青烟的手榴弹。见汪晓妃动气,在座的男男女女纷纷谴责马大光不懂得怜香惜玉,似乎怕说服力不够,他们开始现身说法。 一直闷头吃菜的李新年放下筷子,他说他早都让老婆辞了职,专门在家做家务带孩子——尽管他的岳母是不是已经出生都还是个历史悬案。 陈军则说,他现在还没有老婆,但是将来也不打算让老婆到外面去抛头露面忍气吞声。 像是总结似的,钟玉婕则说,她在家里连家务都不用做,全交给两个小保姆做,因为做家务会让她那双只适合化妆和打麻将的纤纤玉手变得像树皮般粗糙。 已经沦为人民公敌的马大光只得自罚三杯,他说辞职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得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汪晓妃想让马大光当场说出什么时候时机才能成熟,但是她的问题被钟玉婕和陈军的歌声打断了,面对一米多高的大屏幕,两个人依偎着唱起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三个小时后,这伙人又像检查团一样到马大光家参观。面对马大光的新房,陈军愤愤抗议,胖子就是浪费啊,北京居住空间这么紧张,你小子占地面积这么大,什么世道啊? 马大光从揶谕里听出了羡慕,假装谦虚道,这已经很小了,你要是去过我老老家见过我老家的房子,你就不会说这破房子大了,说着,他沏了五杯咖啡放在茶水晶茶几上。 回头时,却发现汪晓妃和钟玉婕不见了,人呢? 姐俩说私房话去了,陈军的目光在马大光脸上停了一秒钟,然后又重新转回了卧室紧闭的门。 卧室门打开是十分钟以后,汪晓妃把咖啡端了进去,然后又把门关上。一个小时以后,她们才从里面出来,不早了,得回家了,你们谁住方庄那边?我可以捎一段儿。 陈军抢先一步举手,我住那边。 马大光和李新年异口同声地问,你小子不是住香山吗,什么时候搬家啦? 陈军说得一本正经,上周搬的。 马大光擂了陈军一拳,搬方庄了?你小子得请客,哪天我跟新年去认认门儿去。 陈军面露难色,我那地儿呀,特难找,我自己都经常迷路,你进去就怕到时候回都回不来还得我嫂子去公安局报案。 别跟个娘们儿似的唠个没完啦,看看几点啦?钟玉婕表示不满了,她一手拽起陈军的胳膊,一手把着奇奇,登登登下楼去了,落在后面的李新年吭哧吭哧追着,他的后面是马大光和汪晓妃。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十)
在那个比中东局势还乱的生日夜晚之前,汪晓妃最喜欢跟马大光聊的话题是结婚。 但是那个夜晚之后,他们的谈话内容发生了转移。好像除了辞职,她跟马大光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那天晚上送走钟玉婕他们,汪晓妃连夜把辞职的重要意义重申了一遍。 然而对于汪晓妃最感兴趣的话题,马大光表现出了极端的官僚主义作风。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他摇晃着那个分外大的冬瓜脑袋,脸上的表情似乎她在给他念紧箍咒。 我辛辛苦苦上一个月班才那么点可怜的工资,简直是浪费生命!再说,咱家也不缺这点钱,汪晓妃不肯就范。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要说工资,我的还没你的高呢,马大光虽然提高了嗓门,但声音还是那样嗡声嗡气,上班归根结底还是个面子问题,不上班像个无业游民似的,让人看见多不体面啊。要是上班只为那几个小钱,我早辞职了,可我不还乖乖受着,每天不还照样看着章学东的脸子? 马大光在单位最讨厌的人就是章学东,他们的主任。去年马大光跟着章学东到东北出差,章学东带他到歌厅唱歌,章学东叫了两个小姐,硬要发给他一个。这真让他为难,做吧,对不起汪晓妃;不做吧,对不起领导。当章学东万事大吉疲惫地出来时,马大光还正襟危坐在跟那个小姐大讲特讲自己“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的来头。章学东的脸色刷地就变了。自此之后,马大光一见章学东心里就有些手足无措,又是内疚,又是恐惧。 你也别说人家章学东这不好那不好的,人家再不好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再好你不还得在人家面前点头哈腰吗?汪晓妃反唇相讥,过去谈起温丽芸时,马大光也说过几句类似的话,现在汪晓妃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这几句话完璧归赵了。 一说到这里,谈话就开始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偏离主题,自己心爱的人不仅不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反而倒把一耙,马大光像个充气玩具娃娃一样窝了一肚子气。他半天不说话,汪晓妃用更大的气愤展示了当代女权主义如火如荼的发展形势。她接连两天不回亚太花园住,甚至连个电话也不给他打。 马大光急得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短信心肝宝贝地乱叫,好说歹说才把她哄了回来。 马大光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涎着脸,他说自己脾气不好、观念保守、能力有限,等以后条件成熟了一定让她回家做全职太太享清福。 汪晓妃嘴哭眼不哭地捶打着他厚实的肩膀,我哪辈子招你惹你欠你了,合着你这么折磨我!汪晓妃这么说,倒也并非全是调情。不过女人这种生物天生具有一种本领,那就是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意见甚至抗议通过半真半假、连哭带笑、亦笑亦骂的口吻说出来,男人听不出话中之话,还以为她在跟自己调情呢。 其实早在恋爱之初,汪晓妃就想过让钟玉婕替自己看看马大光的,生怕钟玉婕口遮拦,她迟疑了好久,没想到事情最后还是让钟玉婕给弄砸了。此后马大光一听钟玉婕的名字就像听到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大叫头疼。为了不让马大光受折磨,汪晓妃再也不提钟玉婕的名字,除非她想故意气他。 表面上虽然如此,但暗地里,汪晓妃跟钟玉婕的电话却通得更频繁了。 两个人一通话,就免不了要为马大光争个头破血流,钟玉婕一个劲地说马大光这不好那不好,比他强一百倍的男人车载斗量之类。汪晓妃则进行有力的反驳,她说找男人不能单看外表和经济状况,还要看综合国力。嘴上虽然这样说着,汪晓妃心里却更加没底。钟玉婕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并像早熟品种一样很快迎来了收获季节。这个世道真是变了,就连自己过去的随身侍女都这样盛气凌人了,而她盛气凌人的惟一原因,就是她拥有一个有钱的男人,可以养着她供她随意挥霍。 汪晓妃先是批评命运不公、报怨人心不古,发现命运看不见,人心也摸不着,最后就近取材把批评的矛头指向了马大光。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十一)
马大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命运”和“人心”的替罪羊。对于将在明年春节举行的婚礼,汪晓妃渐生悔意,这悔意像是潮湿处的蘑菇一样,越生越多,越长越大。想一想金枝玉叶的自己,以后要嫁给这堆像温丽芸吹嘘的东北黑土一样既土又油的肥肉,每天夜里忍受他咬牙打呼放屁说梦话,忍受他老外一样毛茸茸的胖手在自己身上像摸麻将牌一样乱摸,她就起鸡皮疙瘩。 就算马大光有一万个优点,单凭肥胖和多毛这一项,他就不合格。本来平时一起逛街,汪晓妃老是觉得跟他手拉着手丢面子,现在倒好,即使跟他保持两公尺的距离,她也觉得自己不是在逛街,倒像是在拍《美女与野兽》。更何况,无论他装得多么阔气、多么大方,他也都是个穷打工的,他能这样挥金如土,全是沾他老子的光,要是真有本事,他应该自己去挣。 这些认识变化,使汪晓妃觉得跟钟玉婕站在一起,自己低了岂止一头!低人一头尚可穿高跟鞋蒙混过关;低人几头,那就得踩高跷了。于她而言,马大光只是一双高跟鞋,还远不是她所梦寐以求的高跷,就像他那套一百零八平米的房子,只是个暂时藏身的狗窝,而不是可以用来编织童话的宫殿。 眼看婚期一日日兵临城下,汪晓妃进一步把自己的懊悔在脸上陈列出来。对马大光,她除了采用沉默战术以外,还大面积地运用杀伤力更大的武器冷嘲热讽。在马大光一日日把她当成无价之宝的时候,汪晓妃把他当成了寻开心的活宝。 她不再跟他理论辞职之事,一回来就嘲笑他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嘲笑他花高价买的假名牌,嘲笑他那张像腊肉一样板着的脸子,嘲笑他既不幽默又不浪漫,甚至他的百依百顺也能激发她嘲笑的灵感——一脸卑贱,天生的奴才。 天长日久,奚落他就成了她责无旁贷、神圣不可侵犯的使命。以前她只在两人独处时善意地嘲笑他几句,以示亲昵。现在,她却热衷于当着外人、甚至陌生人的面嘲弄他。观众越多,她就发挥越好。就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义演机会的过气明星那样,她兢兢业业、不遗余力,似乎今天不演,以后就会永远失去登台机会似的。 遇上这劈头盖脸、防不胜防的嘲弄,换个男人也许早就气肿了。然而马大光虽然生气,但表面上仍然像一双42码的女式皮鞋那样宽容。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憨厚地嘿嘿一笑。那表情里,带着一股泥土的芳香,一不留神,准会从里面冒出几棵带着露珠的青草、蹦出一只灰色的野兔来。跟张口就能说相声的北京女孩在一起,马大光嘴巴立即失去了灵活性。他只能以自己略带谄媚的笑声来配合她,使她冷酷的幽默特长功德圆满,让她的智商得到进一步的恭维——只要她不去接近辞职的话题,他永远都这样言听计从。 在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恭顺之余,汪晓妃又会生出另一种失落,这种感觉就像跟小孩打架,你虽然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但这注定是一次不公平的战争,有大国沙文主义的嫌疑。何况,现在马大光满脸忠臣孝子的表情,掩盖不住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眼神。那眼神,加上他咬牙切齿的梦话,让她的心上长出了恐惧的苔藓。婚前是奴隶,婚后是奴隶主,这样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种货色,是不是在压宝?这样阴损的男人,只会比南风更糟,不会比南风更好。只能当成中转站,不能当成终点站。既然只是个中转站,就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感情了。 汪晓妃开始对马大光实施性封锁。 晚上,当他欲火焚身,低三下四、百般哀求时,她连内衣都不让他脱,她不是推说今天太累,就是借口心情不好,有时候她甚至冷若冰霜地告诉他,她不爱他,而没有爱情的性是不道德的,不是强jian就是卖滛。偶尔看他可怜,她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勉强同意一次,也是杯水车薪,带有扶贫帮困的性质。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十二)
马大光不是逆来顺受之人,恰恰相反,从穿开裆裤的年纪起,他一直被父亲放在“上等人”的模子里揉捏着,父亲耳提面命地告诉他,所谓上等人就是善于运用自己大脑和双手的人。 马父本是乡村中学的语文老师,由于教学有方,经他手的学生大都像三月的风筝一样,一个个平步青云,升入县城重点高中,他在乡里的地位也步步高升,最后功成正果,攀上了乡村权力金字塔的峰顶,荣任一乡之长。 咱们是官宦人家,又是书香门第,是上等人的天然摇篮,类似的话马父重复过许多遍。 马父说这话的时候脖子向前够着,好像面前放着一个接触不良的麦克风。马父喜欢用成语和格言来发表对人生的看法,并把这些真知灼见灌输给儿子,就像八年抗战时期善良纯朴的老百姓用小米稀饭抢救受伤的八路军时所做的那样。而马大光的吸收功能也颇为良好。虽然从小学到大学、从毕业到工作,他没少动用自己的血缘资源。但是毕竟,他还是一个可以用来光宗耀祖的好孩子,他不仅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而且四年后还在北京落地生根,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无限光明的大道。对于一个赤手空拳来到北京的“外籍人士”来说,能有今天确实不易,马大光差不多可以起到度量衡的作用了。家学渊源,似锦前程,这一切都注定他不可能服从于他人,尤其是女人,哪怕她是高贵威严的女王,也休想让他打心眼里臣服。 高中时代到大学毕业,马大光谈过三个女朋友,由于他出手大方,她们对他都百依百顺。上一任女友刘红对他更是好得死去活来,可惜刘红毕业后无法留在北京,户口也跟着转回老家的县城。刘红有心当织女,马大光却无意做牛郎,他只能像扔掉垃圾文件一样把她删到回收站,并毫不犹豫地清空。甩掉包袱,轻装上阵,高考前夕父亲对他的激励在他的爱情生活中又发挥了一次神奇的作用。 然而人世间的许多事情无法用逻辑解释,所谓一物降一物,以前马大光对刘红能颐指气使,遇上汪晓妃他却像遇上驯兽师的猛兽一样,俯首贴耳,摇尾乞怜。她的美丽,她的神秘,她的傲慢,甚至她的刁蛮,都如圣旨般一言九鼎,使他违抗不得。 据说男女之间的爱情,有几分像封建迷信,三分可爱、七分可怕的东西最有魔力,不论他是人还是神。汪晓妃在马大光心里唤起的就是这种半人半神的感觉。尽管她动不动拿分手相要挟,他仍然三天两头割地赔款,懦弱得像清政府。但是毕竟,他喜欢她,就像有些人喜欢辣椒,有些人喜欢芥末。只不过美食家图的是口感,而马大光图的是性感,是那股无以言表的刺激劲儿。所以虽然汪晓妃这样对他,他却像长征时期的红军战士陷在草地里一样,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十三)
对于汪晓妃的性封锁,马大光虽然不能积极抵抗,但还不至于束手无策。不能向汪晓妃提出的要求,他可以向自己的手提出,于是马大光成了汪晓妃近在咫尺的意滛者。 晚上,看着她半裸着躺在自己身边,他像通了电一样浑身燥热,久久不能入眠。他想靠近她却又怕她把他痛斥一顿,只能把过去生活的一个个细节在脑海中放dvd,同时他的手上下飞动,直到一泄如注,而她什么也没发现。无比的快意之后,他又觉得荒唐,因为他老是想起父亲的格言“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大脑和双手”。在赞叹父亲的睿智放之四海而皆准、就连自蔚都不例外时,他突然想笑。 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办法,娶个形同虚设的老婆,还不如不娶,何况家里还指望着他传续香火,把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的传统发扬光大。不过马大光胸有成竹,女人嘛,总会莫名其妙地不正常。等结婚证办了下来,一切就由不得她了,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他还愿意给她一点宽限。 也许真是意识到了他的这种心态,最近一个月来,汪晓妃的态度发生了新的变化。她在言语上突然变得百般温柔,来亚太花园的时候还会给他带些零食,要是周末,从不下厨房的她还会亲自下厨房,给他做个水果沙拉之类。上个月底发工资,她还花了七十多块给他带了瓶“小糊涂仙”,就连实施了一个多月的性封锁她也主动解除了。晚上他不必像以前那样苦苦哀求自讨没趣,更不必提心吊胆地在她身边自蔚,她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守身如玉了。 由于性封锁的时间太长,当她躺在床上默许他放开手脚想作多久就作多久时,他悲哀地发现,对于玉体横陈的她,他有些不能适应了,作到中途,不得退了出来,求助于自己的手,让手帮他达到最终的快意巅峰。他曾经看过一部外国电影,说的是一位大人物坐了二十年牢,在牢里这位大人物一直睡在地板上,由于时间太长,当他出狱后都无法适应舒服的席梦思床。想起这部电影,马大光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苦尽甘来的大人物,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悲悯。 经过两个人好几个晚上的共同努力,马大光正常进行房事的能力才像日本的战后经济一样得到恢复。对于汪晓妃的转变,马大光没有往别处去想,他认为这都是他真情付出理所应当得到的回报,假如他不是那么爱她,她就不会这样爱他;假如她不爱他,就不会让他随心所欲。毕竟,世界上还没有比爱情更好的催|情药,她能这样全力以赴地配合他,只能证明她爱他。 所以当汪晓妃悍然宣布解除婚约时,马大光根本没有介意,他以为她又像往常一样耍小姐脾气了。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十四)
汪晓妃跟马大光摊牌是在这年的五月。 那天,马大光正在帮章学东收一封电子邮件。 天热得吃根雪糕都能热出一身臭汗,加上章学东火辣辣的目光,马大光浑身都不自在。 章学东是个青年时代看毛选、中年时代看毛片的草包,水平低得像中国作家的稿费。他对高科技一无所知,却死死占据着马大光所在的这个高科技部门一把手的茅坑。这个部门共有十六台电脑,章学东霸占了最好的那台,却把那些内存和硬盘都小得不能再小的老爷机给大家用,马大光用的那台虽然不是最好,但也绝对不是最差,128内存,20g硬盘。可是去年一从东北出差回来,章学东就让马大光把他用的那台给了赵昆——一个刚毕业的小屁孩,然后把赵昆用的那台6 4、5g硬盘的给了马大光。除此之外,他还把所有收发电子邮件的工作都交给了马大光。马大光只好暗暗叫苦,恨自己不该当初跟章学东去出差,倒霉地成为目击现场的证人。虽然知道章学东让他充当这随身翻译的角色纯粹是为了给他个下马威,却也无力反抗,只能自欺欺人地把这一切当成领导对自己的器重。 章学东是个电脑盲,抱着那台最高配置的电脑,章学东就像太监抱着个漂亮媳妇,只知道欣赏却不知道怎么样享受。整整三年,章学东只学会像蜗牛一样慢腾腾地用拼音打字。不过跟他的上网水平比起来,打字简直可以称为他的特殊才能了。一上网,章学东就晕,哪怕别人离开半步,告诉他千百遍的东西,也会抛到九霄云外。所以时至今日,他连收发电子邮件都不会,看谁不顺眼就顺手牵羊地让谁帮他收发邮件。赵昆刘建国他们五个,全都给他收发过邮件。从东北回来以后,五人由轮流执政变成了一人独裁,收发大权落在了马大光一个人身上。好在秃子长副络腮胡,上头亏了下头补,马大光从这额外的工作中找到了乐趣偷看章学东跟情人之间的通信。 那个闷热的下午,马大光一边帮章学东发送电子邮件,一边盘算着晚上回去怎么样好好跟汪晓妃亲热,别在腰间的“摩托罗拉”手机突然狂叫起来。 是不是汪晓妃?马大光的手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然后又像摸着了烧红的铁棍一样急忙挪开。 像是不经意间,章学东的眼睛往马大光腰上瞥了一下,然后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他盯着马大光粘贴在发件箱里的附件。生怕马大光窥破了他的秘密,他一直让马大光用附件的形式发邮件。岂不知近水楼台先得月,趁他扭脸的功夫,马大光就能把附件往自己的个人信箱里发一份,没事的时候边看边乐,业余文化生活倒也得到了改善。 从那些信件里,马大光知道,章学东有两个情人,甚至知道她们都养在哪里。爱情的力量教会章学东在办公室里办私事,却没教会他上网。这就为马大光的偷窥大开方便之门。 马大光也曾害怕这一系列泄密事件被章学东发觉,但是每当听到章学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那里振振有词,他就意识到,自己纯粹是杞人忧天,假如章学东发觉自己见不得人的隐私泄露出去,还能那样板起面孔训人吗? 章学东不喜欢属下在上班时间打私人电话,他先是本着加强财务管理、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的精神宣布了一项规章制度,后来又发布了一个补充条款上班时间也不能接听私人电话。 这一制度和补充条款多次宣布多次作废,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我行我素,赵昆和刘建国 更是用单位的电脑帮外面的皮包公司做网站捞外快,章学东看在眼里也不闻不问,但是马大光哪怕只接半分钟电话,章学东也会把脸拉下来,似乎这些制度是专为马大光一人度身订做的。 今天的邮件只花了两分钟就顺利发出了,章学东却意犹未尽。以刚才手机的响声为契机,他又想给马大光重申上班时间不能打私人电话的制度。也许是由于马大光经常帮他发邮件,章学东今天慈眉善目,和蔼得像是面对自己的儿女,他尽可能地说些家常话,似乎家常话都是鱼儿,最后等着一句话来收网。 今天章学东迟迟不肯收网,马大光急于知道到底是谁给自己打手机,只盼着章学东赶紧把他放了,可是章学东就是唠叨个不停。要不是手机又响,马大光还得继续忍受他的语重心长。虽然一听那熟悉的《地道战》的铃声,就知道是章学东的手机在响,但马大光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腰间摸了一下,然后赶紧拿开。掏出手机瞥了一眼,章学东就把马大光扔下,一个人出去了,他八成又到厕所去接电话了。 马大光刚想趁这个空档看看刚才是谁打自己的手机,章学东返了回来把脑袋探进屋里,小马呀,上班时间可不能打私人电话。马大光训练有素地应了声“知道了”,目送章学东的脑袋缩回走廊之后一刻钟,确信章学东早已坐在去看情人的出租车上,断无浪子回头的可能,他才重新掏出手机。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十五)
刚才打手机的果然是汪晓妃。 她在下班前一小时打电话,准是告诉自己晚上几点去“老地方”接她。 “老地方”是汪晓妃公司二百米处的一个十字路口。每到周三周五,他一下班就打上出租车,到那个路口把她带上一起回家。有一次他忘记了这一训令,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胜尔康公司门口,汪晓妃大光其火。看见马大光可怜巴巴的样儿,过了一阵她又向他解释,都是那个老妖婆温丽芸把她气着了。马大光安慰道,既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算了算了。这一通笨拙的安慰,差点又点燃了战火。 盯着手机上那八个数字,马大光心里变得比天气还热,她真是太可爱了,就连她发火的神气都让他心醉神迷。心里觉得她可真好,比钱还好,他就想马上把电话拨过去,可是赵昆刘建国他们却赖在办公室里不走,好像专门监视他好给章学东告发似的。等那帮可恶的家伙刚一离开办公室,他马上扑向那台按键失灵的电话机。 宝贝,你在老地方等我,我马上就去接你,马大光的心情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经过二十年漂流好不容易才返回故乡的奥德修斯。 他的兴奋很快就被汪晓妃的回答击得粉身碎骨,我今天不想过去了,汪晓妃平时的声音像铁,今天的声音则变成了钢,有着很强的硬度。 马大光心里格登一下,平时她冲他发脾气时总是把“回去”改为“过去”,可是最近他并没有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她每月必有的那几天情绪波动期也还为时甚远。 不是上次说的好好的今天要回来吗?又是周末了,我很想你,马大光把声音放得低低的,为了今天晚上的欢娱,他已经盼了整整一个星期。 说好的事情怎么啦?说好的事情也会变,汪晓妃若无其事。 可是……马大光的舌头像冻僵了一样。 别说过去看你,就是嫁给你这样的话也不可能一成不变,汪晓妃还在趁胜追击。 马大光有些坐不住了,平时她稍有不快,就拿这样的话威胁他,虽然他早已在她的喜怒无常中百炼成钢,然而当她不宣而战的时候,他的胃还是不免会抽搐几下。不是上次说的好好的永远不提分手的话吗?他小声问。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呀?我什么时候这么跟你说过永远不分手?汪晓妃死不承认。 你的记忆力可真够差的,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马大光理不直气不壮的,好像自己真的耍了无赖一样。 你赖皮,“永远”这两个字我“永远”说不出口,“永远”在你说“永远”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 你是说……?马大光一头雾水。 算了,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有时间我过去跟你当面说,她特意把“过去”说得特别重。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 下周几? 我哪知道周几?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吧。 今天周末,你就真的抽不出一点时间来陪我吗? 抽不出。 大周末的你忙什么呀,连见我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又跟钟玉婕出去玩?马大光不快地问。 我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我还没嫁给你,你就这么独断专行,让我以后怎么敢跟你一起生活?汪晓妃不耐烦了。 那好吧,就依你,宝贝,下周见,玩得开心点啊!马大光强颜欢笑。 放下电话,马大光开始反刍汪晓妃今天说的每一个字,起初他觉得这是汪晓妃离开他的前兆,可是再一想,觉得根本不可能,像他这样优秀的男人,她是打着探照灯也找不到的,这一切,只是这个刁民在犯邪,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由于父亲的言传身教,“草民”和“刁民”早已成为马大光嘴里份量最重的两个贬义词,“草民”言其下贱,“刁民”言其恶劣。他想不明白,自己好歹也是个堂堂的名牌大学毕业生、国家公务员,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脾气古怪的刁民低三下四呢?难道仅仅因为她是纯种的北京人吗?
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十六)
算了,别跟刁民一般见识,还是找点轻松的吧,马大光回到电脑前,进入自己的信箱。他打开章学东的情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平时马大光很瞧不起章学东玩的这些小把戏,他看章学东的情书,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可是今天他却看得渐入佳境。这章学东还真是恭维女人的好手,一会儿夸她是天上的太阳,一会儿又夸她是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