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38部分阅读(1/2)
敢勇放在转运司里,这一战不同以往,是扫荡之战,敌人是整个晏州蛮,分布在四面八方。即便在后方,也必然会遇敌,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的是,蜀中敢勇也没怎么闹腾。
不仅效用都功业之心炽热,其他三都的厢军也有想法。指挥使刘庆不仅统管第二指挥的四百人,还管着土兵、保丁和人夫上千人。以牢城第二指挥为主体的这支转运司人马,负责的是长宁军这一路的粮道通畅。
因此,营中其他三都的人在这场战争里,至少在转运司里,是当兵用的,保丁、人夫等才是真正的杂役。营中载运的器具里。不仅有锯子、刨子,也有刀有弓,随时准备作战。
王冲在效用都里遭都头张立鄙视诘问,王彦中在竹木都里的遭遇也相差无几。
竹木都的都头将王彦中额头的“金印”扫了又扫,上面刺了八个字,斜着分列左右“杀人及罪,刺配泸州”。
都头嗤笑道“杀人?秀才,你也能杀人?不是念书念得人酸死了吧?”
这都头心中自然有气,王彦中虽瘦弱。身材却是够高,应该能顶得一些用场。可陪着王彦中来都里的军头却说,只是在都里应个卯,而后会在营中办文书事。都头没什么眼界,就觉得本该属于自己的财产。还没落袋就被抢走了,份外不爽,上头的安排不好违逆,一腔怒气就倾在了王彦中身上。
王彦中淡定地一笑,并不多言,这态度更激得都头不满,凑上前道“秀才既是都里的人。便得给都里兄弟分些好处,这是都里的规矩……若是不愿,秀才便是跟着指挥办事,也少不了麻烦。”
都头一脸狞笑着将手伸向王彦中。旁边孙舟低声喝道“想活命就离这秀才远些!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秀才可是一气杀了十一人的凶人!”
都头愣住,脸上的狰狞瞬间消散,勉强笑着正要走。王彦中却道“王某身无长物,唯有刀一口……”
听到还有刀在身。都头诧异且哀怨地看向孙舟,那眼神似乎在说,既是这等凶人,怎么还能活着,怎么还能持刀?怎么发落到他这都里来?
王彦中再道“还有笔一枝。刀不过是用来护身的,笔么,既能帮得指挥,也能帮得你们。都里既有规矩,王某也不能例外,就帮你们写信回家,报个平安,如何?”
都头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话,王彦中朝孙舟递个眼神,似乎在说,二郎治人在行,他爹也不错……
王彦中倒是不清楚,王冲在效用都里却受了挫。
“我当旗头?都头,你是认真的吗?”
张立要王冲当左队旗头,王冲意识到,这个三角眼汉子的心眼不是一般的小。
明日就要开拔,今日效用都开始编队。蜀中兵马战时编队,依旧沿用李靖法,都下分左右两大队,每大队五十人。三人一小队,三小队一中队,五中队一大队。剩下五个人,队头一旗头一人,左右傔旗二人,押队一人。
张立悠悠道“旗头至少是个十将,你这样的大人物,怎能亏待哩?”
宋时不仅官制繁杂,军制也很混乱。所谓队头,旗头,押队,相当于官员的差遣,并不是军士的正式职级。都下正式的军职为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这几级统称节级,都头、指挥使以上的则称将校,节级之下的便是军兵。
“只要历得两战,你这十将就能积功为使臣,还不用亲自上阵厮杀,何乐而不为?”
张立这话又触及军制的另一面,即是禄级。就如文官是以寄禄官定高低一样,节级只是军职。节级积功为不入流或者低品武官,在旧时这些品级为大小使臣,但他们任不了将校实职,依旧干着节级,便被统称为使臣。
王冲道“若是为功勋,我又何必作勇敢效用?直接充效用便了。”
张立噎住,还真没见王冲这样,放着效用不作,反而作勇敢效用。效用是什么?过去只有效用,没有勇敢效用。只要是志愿从军,不论文武,都称效用。效用里低微的探路哨望,陷阵冲杀,清贵的出入帅帐,出谋划策。
勇敢效用作为效用的一类,虽然很早就出现了,可到神宗朝时,才正式将效用和勇敢效用分开,为此还专门订立了《勇敢效用法》。效用如旧,已成仕宦权贵子弟谋取军功的通天梯,每逢战事,就有一大帮在读书之途上不得志的人,由这条路沾光升官,走武资之途。当然,这些效用,不是安坐后方分功,就是在将帅麾下办理事务,即便出战,也是领兵官。
勇敢效用就不一样了。虽与禁军等兵士不同,却还是兵。只不过待遇更高,选拔条件更严格,而且还有不刺字等特殊待遇。常设的勇敢效用不入营,每季校阅才会集。他们这个都的敢勇都是临时招募的,战后就会撤罢。
张立要王冲当旗头,自是包藏祸心,旗头相当于副队头,是一队号令所在。上阵稍有差池,就要殃及一队乃至一都,张立这个都头便有了惩治王冲的理由。
对王冲来说,当旗头也不自在,他作勇敢效用就为亲自护住父亲。而后只要安全到达决战之地即可,在此战中捞功的契机,就在最后的决战。砍多少首级这种小功,并非他所求,他又不是真的要转武途。
“都头先前不是点我么?我来作旗头!”
王世义自告奋勇地道,张立却摇了摇头,之前他不过是拿战阵传统标准来衡量。可考虑到此战的实际,王世义这样的高大汉子,真不适合作旗头。
“山野深谷里打仗,你作旗头。就是再好不过的目标。”
王冲也否定了,泸南的环境可不一样,基本没有与对手列阵而战的机会。往往是百步之内,见敌便战。王世义这魁梧身材,再扛军旗。就是个开了群嘲的t。一个照面,身上就要中弩箭标枪无数。
听得此言,张立讶异地看向王冲,这才有些相信王世义之前的话,这个少年,似乎真懂些兵家之事。
左思右想,张立勉力压下了意气,决定还是大局为重。当然,大局便是他的前程,没必要拿自己的前程与这个少年赌气,便不理会王冲,由得他和王世义充当普通一兵。
“若是临战腿软,当心我……”
末了张立依旧嘴硬,朝王冲怒声呵斥着。
“真到战时,还望都头莫要退缩,我们一都人的命,就在都头进退之间了。”
王冲淡淡一句话噎回了张立,后者终于意识到,跟这小子斗嘴似乎不是件愉快的事,黑着脸再不理他了。
“光会嘴上吹擂有何用?老实听我的!”
分配来与他们两人一小队的矮个子叫王虎,不待分说,便以小队长自居。这家伙是个猎户,刀弓娴熟,善施钢叉。看看他那比自己还矮个发梢的粗壮身材,以及那脸上的彪悍之气,王冲心说,你是不是该叫矮脚虎王英?
敢勇毕竟是敢勇,编队很快完毕,再浅浅作了一番战阵习练。左右两队,分列为五排,第一排七人,第二排八人,第三排九人,第四排十人,第五排十一人。队头兼引战在前,旗头和左右傔在队头后,押队在后。
王冲矮小,兼王世义鼓吹有大本事,以及他那一弓一弩所显露的臂力和准头,就被列在了第一排的战锋里,用作弩手,王世义虽不善用弩,可臂力出众,他要求跟在王冲身后,张立也不为难。
这个战阵,第一二排都是弩手,第三四排是弓手,第五排是枪手和刀牌手。当然,只有列阵而战时才会如此,若是与零星散兵对阵,就具体情况具体处理了。
效用都是满编都,人员不止百人,除了左右两队战兵百人,还有鼓号手。擂鼓踏步,五步一停,十步一整队。虽然之前都没排练过,可都立的敢勇都是明号令,懂军纪之人,步伐不齐,队形却大致完整。
习练了大半个时辰,指挥使刘庆陪着一群文官过来了,绿蓝之中还有一抹红。都头张立和副都头黄定先赶紧下场,领着全都,再来了一场,这次就更齐整了。那红衣文官拂须颔首,只扫了一眼便离开了。散队时才知,那官人就是随军转运使孙羲叟。
当日再去看过王彦中,知其在竹木都无事,王冲便放下心来,饱饱睡了一觉。第二日,全都与刘庆所率人马,并转运司的粮队近两千人开拔,向江安县西南六十里处的长宁军进发。
刘庆这支人马的任务是保障马觉军粮道,当日行了三十六里,在古河囤扎营。这里是熟夷居处,当地的罗始党熟夷没有附从卜漏,被认为是安全之地。即便如此,刘庆依旧谨慎地没有入夷人居处,而是在古河囤外倚河扎营。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在某件事上用足谨慎时,往往会在其他事情上疏于考虑。
因此,当张立抱着胳膊,打量着着离营地就一里不到的高峻山林,眉头紧锁,抱怨不止时,王冲便叫王世义取来了兵器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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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初战试刃犹有怜
见王冲两人准备套甲,同队的王虎骂道“慌个逑!真藏着蛮子,也只是些鸡零狗碎,弓弩伺候便是。(百度搜)”
张立的心思却与王冲相近,多调了两倍夜哨。燃起三团大篝火,将营地东面,对着山林的百步宽面映得如白昼一般。
王虎对此不以为然,当然也许是为他们这一队被点作夜哨而不满,嘀咕道“泸南就没多少平地,避了熟夷居所,就得近山靠林扎营,只要用心提防就好。最多不过十来号蛮子捣乱,长宁军以北,不可能聚起百人以上的蛮子来攻官兵。”
指挥使刘庆的官阶是承节郎,在政和改制前也称三班奉职,从九品,是这支队伍里唯一有官身之人。而王虎和王冲王世义则武官之下,军士中最低一级“公据”,意思是持有官府颁发的勇敢效用凭状。不像一般兵丁,还有长行、上名和下名三级,之后才是公据。
张立这个都头,更喜欢别人叫他张进武,却不是无品武官里最高一级的进武校尉,只是进武副尉,在政和改官制前,便是“大将”这一级,算不得官。
王虎的判断符合常理,江安县到长宁军这一段,就是官兵的内线。马觉这一路南进时,不将沿途村囤清理干净,不会放心地向更南方深入。
不过王冲依旧要王世义和他套起了锁子甲,准备着甲而眠。反正明天只需要赶二十来里路就到了长宁军,辛苦一晚上也没什么。
看着王冲与王世义身上披的银亮锁子甲,王虎赞道“好甲!”
当然是好甲,事关身家性命,王冲当然要准备周全。勇敢效用由官府配发兵器甲胄,但诸多敢勇嫌制式兵甲不合用。喜欢自备。王冲花了重金,从成都作院里挑了甲胄,除了索子甲,还有鱼鳞甲,必要时套两层甲,防晏州蛮的刀弩不成问题。
王世义看着王虎正在擦拭的横刀,也赞了一声“好刀!”
王虎颇为得意地介绍说,这是蕃刀,他花了好几十贯从蕃人那买来的。王冲将自己所佩的短刀拿出来。与他的刀竟是一个样式,也引得王虎另眼相看。
由兵甲说开,王虎也跟两人熟络起来,围着篝火聊得火热。
“山林都开作田了,打猎也就养活一张嘴而已。本来想入禁军的。可咱们蜀中的禁军就不说了,跟厢军没什么差别。又去不了边地,能当敢勇自是最好。六月的时候路中选二百敢勇,报名的有三四千人,骁勇之人不下千数,我是靠着使钢叉的新鲜路子,才入了官人的眼。”
说起自己。王虎滔滔不绝。
“招讨颁了行赏令,一颗蛮首钱五贯,绢一匹,两颗转一资。只要割得十颗,就能升到殿侍,也算是官老爷了。”
王虎眼中满是憧憬,这光彩王冲在所有敢勇身上都能见到。他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殿侍虽然还不算官户,却能免差役支移。等挣到了这场富贵,我就要回乡去找乡里的夫子,向他女儿提亲,那时看夫子还敢不敢拿斜眼看我!”
王虎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中,王冲一滞,下意识地朝外挪挪,不敢跟他靠得太近。
他们这一班夜哨守了一个时辰便被换下来,但依旧睡不着,就着篝火聊个不停,都里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张立也无心管束,大概是跟王冲一个想法,反正明天就能到长宁军,到时再补觉不迟。
一夜过去,预想中的马蚤扰没有发生。拂晓时,篝火熄了,百多人都围着篝火横七竖八地睡着,连王世义都已鼾声如雷,王冲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倒不是有所感应,而是在苦苦思虑。马觉真要整治自己,指望刘庆护住自己,太不现实,今日就要到长宁军,必须想出对策。
当急促的锣声响起时,王冲脑子已有些麻木,花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转眼看去,清冷晨色中,大片人群自山林中涌出,朝着军营直扑而来。
竟然真有埋伏!可不是十来人的马蚤扰,而是上百……不,好几百人!
王冲脑子嗡嗡作响,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冷静下来。一脚踹起王世义,王虎也模模糊糊醒了,见这阵仗,哎哟一声叫,抱头就要跑。
“后退者斩!”
张立的呼喝声回荡在众人耳边,将慌乱的人群镇住。
“军功就在蛮人的脖子上,还不去割,愣着干什么!?”
接着这一声喊,终于驱散了敢勇们天生的畏惧,功业热心如火苗般燃起。
这一番动静不过几个呼吸间,来敌就已冲到了百步之外,辫髻、皮盾、标枪清晰可见。
已经来不及列阵,弓箭弩箭凌乱地射了出去,而当王冲开弓时,瞄准的目标已近到不足六十步。
百五十步弩射,六十步弓射,这是宋军的战阵标准。王冲没用之前的一石二斗弓,那只是用来证明自己,以及对付披甲敌人的,现在手里是军中的七斗弓。
一箭射出,一人应弦而倒,王冲心中略定。这跟之前杀董允不同,说不紧张,那是哄人哄己,但射倒一人后,第一步就踏稳了。
几乎是紧接着王冲的一箭,另一蛮也中箭翻滚倒地,那是王虎,他叫了一声好,也不知是赞王冲还是赞自己。王世义那边却只听得弦响,没见人倒,大个子用的是王冲那把强弓,可惜徒有臂力,没有准头。见自己射空了,羞惭地挠挠头,干脆丢开了弓,拔出腰刀,踏步上前,掩护两人。
“是我射的!”
王冲与王虎再一箭,居然同时射中一人。见这边弓箭准头十足,还有个巨人般的壮汉侯着,蛮人顿时转了方向。王虎挥刀叫嚷着,急步冲出去,要去割十来步外那个蛮人的头颅。
“小心……”
王冲高呼道,他对这王虎还有几分关心。不止是夜里一番篝火闲谈,这家伙既是同姓,名字里还有个虎,颇似弟弟虎儿。
噗的一声钝响,一枝不到三尺长的标枪自斜处射来,正中王虎腰眼,这个矮壮汉子打着转地仆倒在地,都没喊出一声。
王冲心底发凉,血液却在中。张弓朝标枪来处射去。羽箭正中盾牌,咄地弹开。那该不是皮盾,而是漆革硬盾。
王世义拦在王冲身前,抬手将射向王冲的一支标枪磕飞。他穿着的锁子甲在双臂处罩有铁袖,正适合用来挡箭。不过标枪也能挡住。对方臂力似乎不强。
借王世义掩护,王冲丢开步弓,抓起了神臂弓。一脚踩镫,将腰间皮带上的铁钩勾在弩弦上,再双手握弦。臂腰一同发力,四石二斗强弩便上了弦。
腰钩不是此时宋军弩手的制式装备,王冲是在成都试射过神臂弓后。觉得自己只能勉力开一次,对战时可讨不了好,便找铁匠作了这钩。这东西在中世纪的欧洲很盛行,却不是西方专有之物。早在秦汉时期。就有以腰钩配合坐姿开弦的撅张弩,王冲也只是拾古人之智。
平端神臂弓,对准已冲到十来步外的那个瘦弱蛮人,略略一瞄望山。王冲扣下牙发。
便是铁盾也挡不住这一击,弩箭如透纸一般射穿硬盾。正中那蛮人的胸口。急奔的身影如撞上无形之墙,蛮人连退了好几步后仰面倒地。
王冲再上弦时,就听一声悲呼,嗓音清脆,不由一愣,女人?不,女孩?
端弩抬头,一个单薄身影正扑在那倒地蛮人身上,使劲摇着,发辫晃动,依稀能见白皙侧脸。
不仅王冲愣住,王世义本要投出标枪的手臂也停住了,就看着这个蛮人少女起身抹泪,捡起盾牌,举着刀,朝两人逼过来。
此时战况已经稳定下来,两面队旗已高高立起,张立带着一群披甲敢勇奋力冲杀,不仅瓦解了蛮人攻势,还带动全都反压了回去。不断有蛮人转身奔逃,王冲王世义所在之处,已没几个蛮人。
两人对视一眼,有了默契。王冲扣下牙发,弩箭射在少女身前,王世义虚投标枪,朝对方扬扬下巴。
被几乎入地一半的弩箭惊住,再得王世义示意,那少女咬着牙,抽泣着转身离去。没走两步,一柄短斧呼呼抡了过去,劈在背心,噗哧溅起大团血水。少女如之前的王虎一般,连声喊都没发出,直直仆地。
副都头黄定先握着另一柄短斧走了过去,还朝王冲呵斥道“楞什么?杀人都不会么!?”
王冲心中黯然,无心回话。战场上的确容不得怜香惜玉,可对方只是存心送死来的,他真的提不起一丝杀心,王世义显然也是一般心思。
两人就默默看着黄定先走过去,扯着发髻将少女的头颅斜斜拉起,短斧猛力劈下。一斧不够,两斧,三斧。喀喇骨裂声里,少女的头颅如屠夫斩猪骨一般,被生生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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