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乱西夏第6部分阅读(2/2)
绯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穿透那迷茫的沙尘,看清那个身影!
他,究竟是谁?
泪痕·春衫
烟尘恍若纱幕,层层跌落。眼前的景象,渐次清晰。
绯云轻轻卷起帷帽之上的长长青纱,望向眼前的景象——
那几个骤然消失于眼前的吐蕃男子,原来是被那神秘出现的人影,以闪电一般迅疾的出手全部打落于马下。此刻他们正各自捂住身上的受伤之处,哀声地叫着。
环顾四周,所有的马匹和骆驼全都凝冻在了当场,乍看上去宛如漫漫黄沙中起伏朦胧的剪影。所有的商旅都瞠目望着眼前的一幕。
绯云急急抬眸,想要去追寻那一抹青烟一般的身影,却发现那人正远在一丈开外,侧过身,抱臂而立。头上戴着宽檐的笠帽,身上一袭青衫,腰间垂挂长剑,颀长的身影在漫漫黄沙中朦胧飘逸得仿似一笔淡淡水墨。
绯云心下微微惊跳,急忙在马上一个抱拳,“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容小女子日后回报!”
黄沙渐去,周围的商旅和他们的马匹与骆驼也缓缓地开始了之前的移动。整幅定格了的画面又重新游动起来。
就连地上那几个吐蕃男子也都互相扶持着爬起身来,朝向那青衫的男子,跪成一排,“英雄,饶命!”
有风徐来,吹动悠悠驼铃响起。那青衣男子似乎陶醉在驼铃清风中,绯云与那几个吐蕃男子的话似乎根本都没能落入他的耳中。
良久,驼铃声远,那男子才轻轻的一声,“你们,还不滚吗?如果再让我看见你们在丝路之上为非作歹,下次我定要不会轻饶!”
“是……多谢英雄不杀之恩,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几个吐蕃男子忍着身上的伤痛,飞快地爬上马背,一溜烟地消失在茫茫黄沙的天际。
除了天地山川,似乎整个世界都各自移动了起来,可是绯云与那男子却依旧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停留在各自原来的位置。
绯云依然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受人救命大恩,她自然应当至少要知道对方的姓名,就算不能以重礼回报,也希冀能在初一十五礼佛之日替恩公诵上几遍经文。
那男子的静默就更加奇怪。他似乎不想走,又不回答绯云的问题,只是施施然抱臂望向眼前流淌而过的商旅驼队。虽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与表情,可是绯云却能够猜到,他的嘴角定然挂着淡淡的微笑。
绯云微微皱眉,再次拱手,“公子,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容小女日后回报!”
天地悠悠,层层黄沙终于落尽。混沌的世界,重又清澈澄明。
一个更加清澈澄明的嗓音,不期然间清越而来,“我既不求回报,夫人你奈何苦苦想要回报?”那青衣男子终于回答,可是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能看得清的只是他颀长的身形罩在一袭青衫之下,仿若绝世碧玉,岿然屹立在碧空黄沙之间。
绯云面上一红,轻轻放下了自己的手。一拨马头,蹄声踢踏之间回眸那颀长如玉的身影,“好,既然公子如此洒脱,那小女子自不该矫情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女子记着公子这份恩情了!”说着,一夹双腿,驱马向东疾驰而去!
每一个分秒,对于绯云,都是极为珍贵的。元昊还在伤中呼唤,元昊还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挣扎,刚刚已经耽搁了很久,绯云此刻心如火焚,直想着背插双翅飞到元昊的身边!
望着绯云骑马的身影绝尘而去,马蹄激起的点点昏黄烟尘缓缓将那青衣的身影包绕。
抱臂而立的那人,缓缓侧眸,迎着初升的绯红色朝阳,幽幽望着绯云在马上如云飘飞的衣袂。
那眼神里,不由得多了一丝惶惑。
应该——排斥她的,不是吗?可是刚刚看到她被几个吐蕃汉子围起来调戏的时候,却不知自己心里突然而生的烈火究竟为何?而那眨眼之间的出手竟然又是出乎自己意料地重!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那几个吐蕃汉子不过是倒在地上哎哟呼哟,根本连一滴血都没有淌,可是他自己却知道,那几个汉子轻则肋骨折断,重的内脏都已经受伤!
那不是他一贯的做事方法……
自己刚刚那蓦然的失态,究竟是,所为何来?
绯云拼命策马狂奔,却忽地感觉身后隐隐有逆向风来。
本能回眸,却见得一个青衣笠帽的身影跨乘在一匹纯黑的马上,御风如电。不消片刻,那黑马青衣已经赶上了绯云,与绯云并辔头齐驱!
这人,正是刚刚的男子!
绯云一分神之间,双腿没有夹住马腹,马匹的飞速奔驰之中,险些将绯云抛下马去!
绯云一声惊呼,却感觉自己的腰上猛然一紧,眼见着自己竟然腾身离开了马背!
绯云惊得紧紧闭上眼睛,这一次恐怕要真的跌落马背了……只求不要被马蹄所伤,她还要赶到元昊身边去,她还要去见元昊啊……
一份温暖的稳定,悄然袭上绯云的心。直觉让绯云猛然睁开眼睛——
天!自己竟然被那青衣男子拥在身前,与那人同乘一马!
原来刚才那千钧一发的刹那,那青衣的男子眼见着绯云遇险,却已经来不及在马匹高速的奔驰中拦下马匹,只能横着伸出手臂,拦腰将绯云拽了过来!
不过片刻之间,自己竟然被这青衣的男子救了两次,绯云的心下百感丛生。
她努力回头,“公子,如果上一次小女子尚可忝颜不报,那么此回小女子无论如何也要知道恩公大名方可!”
那人微微一笑,薄薄的嘴唇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整齐而好看的牙齿,“绯云夫人,你本认得在下。既然曾经告诉过夫人小人的名字,便不用再告诉第二次了啊……”
绯云一愣,“你,是谁?”
青衣男子嘴角又是轻挑,他猛然一勒马缰,纯黑色的马匹猛然站住,刹蹄不及,整个前蹄几乎朝天高高扬起!
绯云一声惊叫,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向青衣男子的怀抱。
待得马匹安静下来,青衣男子方才微笑着将宽檐笠帽推高,在绯红色的朝阳晨光中露出他的面容……
绯云一望之下,不由得轻声惊呼,“宝保吃多已,竟然是你?!”
来人,正是元昊身边的侍卫头领,那总是一身青衫、身份神秘的宝保吃多已。
宝保吃多已眉毛微挑,露齿而笑,“为什么不能是我?绯云夫人这样说,难不成是说,知道恩公竟然是在下,心中极是失望啊?”
绯云被说中心事,微微赧颜,“我只是以为你该一直陪伴在太子身畔,毕竟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说到元昊的伤,绯云心下一痛,泪水不自觉地悄然盈于羽睫。
宝保吃多已也是微微皱眉,“夫人说的是。身为太子的侍卫,小人的确应该时时护卫在台子的身畔。小人这次离开,也正是回本部族去延请巫医……”
绯云一听宝保吃多已是去为元昊请医生,双眸中不自觉地闪起火花,“怎么样?那巫医怎么说?”
宝保吃多已眉头未解,“巫医看在小人父亲的面子上,已经答应了小的请求。他老就在前面官道的驿站之中。只是,巫医却说此次能否救得了太子,还得看机缘造化……”
绯云一愣,眸子中刚刚燃起的火花,点点熄灭,“那么,你又怎么会回头走在路上,并且遇到了我?”
宝保吃多已眼神之中也是迷惑之色骤起,“巫医只是告诉我,说在来时路上遗落了一枚指环,让我去玉盘山附近的路上去找……却没想到一路都没有找到那指环,却在那里凑巧遇到了绯云夫人……”
绯云努力压抑自己心内的失望,“那么,巫医他老人家说没说,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机缘造化才有可能治得好太子?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药草?我去找!”
宝保吃多已定定望着绯云,眸子里又再次笼过一丝疑惑,“绯云夫人,此时玉乞将军也同太子一样重伤在身,你现在应该更加在意的是玉乞将军,不是吗?可是你怎么句句不离太子,难道你这次东来,只是为了见太子一人么?”
宝保吃多已面上玄黑的雾霭淡淡涌起,“难道你又不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了吗?难道你又忘了太子已经有了卫慕太子妃了吗?”
宝保吃多已顿了一下,又说,“我想我该提醒绯云夫人一声,太子妃她即将到达军中,并且将在军中与太子完婚,以求冲喜……”
绯云回眸,神色慌乱地望了一眼宝保吃多已。绯红的朝阳映照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更加显得她的面颊白得几乎透明。那黑如墨玉的眸子间,隐隐泪花一闪。
绯云拼命掩饰自己的悲伤和狼狈,轻轻地说,“我只是,只是想来看一眼太子,就走的……我不会影响太子的疗伤,只是看一眼,就一眼……只要能确定他安好,我就会立即消失,海角天涯,再不相见……我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更不会为太子妃添乱……我就走的,我会走的……”
绯云面上宛若水晶一般透明的脆弱,让宝保吃多已心下微微不忍。他微微皱眉,“野利家怎么让你一个人跑来?怎么都不派人护送你?刚才若不是我凑巧赶到,你说不定已经……”
绯云垂首,修长的颈项优雅却悲伤地倾下。
宝保吃多已敏感地发现绯云紧紧捏住缰绳的指节,忽地青白。
良久,绯云才仰起头来,努力绽开一朵虚弱的微笑,“我已经,不再是野利氏家的人了。我现在只是想看一眼太子,然后就永远地离开,再不回来了……”
宝保吃多已一愣。他当然知道野利氏一家对于绯云的排斥和嫌恶,却没想到野利氏一家竟能趁着玉乞不在京中的机会,将绯云赶出府来!
宝保吃多已的心,不由得微微一痛。
他仰首微叹,缓缓驱动马匹前行,“好吧,那我就安排你装扮成巫医身旁的侍女,让你见一见太子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许让太子知道是你……更不要有任何的非分之心……”
绯云抬眸,晶莹的泪珠,浑圆滴落。
朝阳绯红,天地静寂。
只有一颗火热的心,为了那个人,怦然跳动……
为了他的康复,为了见到他,有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能忍受?
血色·合欢
宋夏边境。
大夏国军营。
金顶牙帐。
虎皮铺就的床榻之上,太子元昊正在深深沉睡。床榻四周长长地垂挂下朦胧的纱幔,从帐幔外面只能隐隐看得见元昊的轮廓。
绯云被宝保吃多已装扮成了巫医侍女的模样,静静地站在巫医的身后,悄悄打量着帐幔之内仿佛深深沉睡着的元昊。
那看似平稳的阵阵呼吸,却一下又一下地扯动了绯云心底深深的痛。
巫医是一位干瘦的老人,皮肤黧黑,眼窝深陷,身上的衣服仿佛是一整匹布缠绕而成,墨绿色镶着金线织就的繁复花纹,显出这位老人的身份之尊贵。
此时,巫医正坐在元昊的床榻边,用一根长长的银针缓慢却准确地挨个刺入元昊的手指,迅即地将指尖中淤积的一点黑色的血挤出放掉。
都说十指连心,这般的十指针刺,自然会疼痛无比,可是躺在床榻之上的元昊却依然静静地沉睡着,似乎这疼痛根本就不足以将他从梦中惊醒。
巫医每一下将银针刺入元昊的指尖,绯云都会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虽然心疼,但是心中却抱持着一个希冀,期待着说不定银针刺入下一根手指的时候,元昊就会醒来……所以,绯云用牙齿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拼命压抑住内心的疼痛,努力憧憬着光明的希望。
可是,随着巫医一根根的手指穿刺过去,床榻之上的元昊却毫无动静之时,绯云终于渐渐支撑不住,泪水无声地颗颗滴落在脚前的地面上……
阵阵寒冷从肌骨深处蓦地袭来,就仿似一蓬蓬尖利的银针集中起来一起刺入了她的身体!绯云几乎站立不稳,整个身体轻轻摇晃。
背后,一只手轻轻地托住了她的腰身。绯云回眸,宝保吃多已青衣的身形恍若她的影子,静静立在她的身后。
金帐之中,与绯云一同坚持不住了的还有卫慕宜兰。她此时已经得了西平王李德明的旨意,成为了大夏国正式的太子妃。
卫慕宜兰先前一直守在元昊的榻边,一边看着巫医行针,一边低低啜泣。待得看到巫医十根手指尽皆刺过,元昊那边却依然毫无起色时,卫慕宜兰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元昊,元昊,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是宜兰,我是你的妻子,宜兰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卫慕宜兰哀声一起,大帐之内守候的文武官员更是悲叹成一片。
巫医微微皱眉,再次反复确认过元昊被他用银针刺过的手指,再钻入帐中细细查看过元昊的面色,返身回来时,轻轻地摇了摇头。
宝保吃多已忙走上去低低问着巫医,巫医则用一种帐中众人都听不懂的语言对宝保吃多已说着什么。
宝保吃多已面色微微一黯,面向众人,“巫医说,太子的血脉之中,中毒已深,就连指尖的血液也都已满是毒液。所以,人力已尽,只能听从天命了……”
宝保吃多已话音甫落,大帐之中一片哀声。
多位同样曾经为元昊诊治过的太医,亦是摇头长叹。
绯云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
“不,不!”卫慕宜兰忽地尖叫起来,花容散乱地奔到巫医的身边,紧紧抓住巫医瘦弱的双臂,“不,一定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就算人力不可为,大师你是代表上天的巫医啊,你一定还有办法,告诉我,告诉我!”
宝保吃多已面色沉痛地上前想要拉开卫慕宜兰,“太子妃……”
巫医望着卫慕宜兰,忽地又抬头望向乔装改扮成侍女模样的绯云,幽深的双眸忽地隐隐波动,他轻声用着那种旁人听不懂的语言轻轻对宝保吃多已说了句什么。
卫慕宜兰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抓住宝保吃多已的衣袖,“告诉我,巫医说了什么?他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
宝保吃多已又深深望了一眼巫医,方才缓缓点头,轻声地说,“巫医说,太子的毒在血脉运行之中。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从太子身体的血脉运行入手。”
宝保吃多已顿了一下,犹豫着说,“巫医说,阴阳交合能促使血脉新陈更替,或可一试……”
卫慕宜兰先是一怔,继而缓缓站起身来,静静地朝向帐中所有的人,面上绽放出一抹神圣的光